“諸位,時局動蕩,我隻有一個要求,中央區不能亂!”覃德泰雙手扶在桌麵上,掃視了一眼眾巡長。
他指了指會議室懸掛的‘保境安民’的牌匾,“值此動蕩之時,中央區的市民都在看著我們,租界工部局也在看著我們。”
“對於想要趁亂打劫,搞事情的人,我不管他是誰的人,先抓起來再說。”
程千帆表情嚴肅,端坐於座位上,手中的派克筆不時地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
坐在他身旁的梁遇春瞥了一眼,看到程千帆竟然將覃德泰的講話一字不落的記下來,心中罵了句‘馬屁精’。
“好了,事情我都已經交代下去了,你們放手去做,有事情我頂著。”覃德泰沉聲說,“不過,誰的轄區要是出了紕漏,就彆怪我翻臉無情了。”
掃了一眼眾人,覃德泰擺擺手,“散會,程千帆留下。”
其餘眾人神情各異,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程千帆,紛紛離開。
……
“剛才我看你一言不發,你小子不是一向鬼主意最多的嘛。”覃德泰丟了一支煙過去。
程千帆連忙接住,微笑說,“覃總您明見萬裡,考慮的麵麵俱到,我隻要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他摸出打火機,點燃香煙,美滋滋抽了一口,“屬下就是您手下的一個兵,您指哪我打哪。”
“臭小子。”覃德泰隨手拿起程千帆的筆記本,翻開來看,就看到工工整整的寫滿了幾頁紙,都是自己剛才的講話,有些句子還畫上了橫線,以茲標記,他將筆記本合上,笑著罵了句,“你啊,偷懶!”
程千帆笑了笑,跟隨在覃德泰的身邊,聆聽訓示。
“你的轄區名流雲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覃德泰邊走邊說,“當然,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您老一切都吩咐的井井有條。”程千帆隨手幫忙推開門,微笑說,“屬下要是這樣還做不好,那不是找罵嗎?”
“臭小子,我何曾罵過你?”覃德泰哈哈大笑,停下腳步,突然問,“怎麼,剛才有事要出去?”
“恩,若蘭想要去大學旁聽,我托人辦了大學的旁聽證,剛才正要去複旦公學拿旁聽證。”程千帆殷勤的伸手抬起門簾,說道。
“呦,這是好事,多讀點書是好的,我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覃德泰點點頭,“你去吧。”
“等忙完了再說吧,日本人這一開炮,市麵上肯定不安分,我一會集合弟兄們開會,將覃總您的指示傳達下去,安妥妥當了,我才放心。”程千帆恭敬說道,“再說了,打仗了,也不清楚複旦公學什麼情況,我抽個時間去看看再說。”
覃德泰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拍小程巡長的肩膀,“你去忙你的吧。”
“是!”程千帆恭恭敬敬的敬了個禮,這才轉身離開。
……
約莫半小時後。
覃德泰接到手下彙報,言說程千帆召集手下開會,傳達了他的指示精神,重新製定、分配了巡邏方案,又叮囑副巡長呂虎坐鎮指揮,這才換了便衣離開。
他滿意的點點頭。
閘北的槍炮聲,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法租界的熙熙攘攘。
穿著旗袍、搖曳多姿的女子撐著小傘行走;衣著光鮮的小開嘴巴裡叼著煙,開著邊三輪,邊輪上放著鮮花,招搖過市。
程千帆掀起車簾,看窗外的人和景。
步履匆匆的是尋常市民,他們衝向了百貨商店、菜場,戰爭對於他們有著最直接的生計影響。
“帆哥,費力有動靜了。”開著車的李浩說道。
“噢?”程千帆挑了挑眉。
“昨天晚上,江口英也帶了一個人連夜去見了費力。”李浩看了一眼後視鏡,繼續說道,“今天一大早,費力去了川洪浜。”
“川洪浜?”程千帆點點頭,那裡原是上海縣和寶山縣的界浜,清末民初被填沒,河之南為界路,河之北為新民路,填沒以後統稱為界路,亦是英美公共租界與華界的分界處。
“盯緊費力。”程千帆吩咐說道,“查一下川洪浜附近的旅館。”
程千帆判斷日本人不會選居作為據點,民居人多眼雜,不利於隱藏,反倒是旅社因為人來人往,不會引人注目。
以旅社作為據點,最大的危險來自於巡捕的盤查,但是,隻要搞定了費力,則沒有這個擔憂。
在研判出江口英也的意圖後,程千帆便傾向於日本人會選擇旅社作為隱蔽據點。
“明白。”李浩點點頭。
……
複旦公學在法租界西部的海格路,這裡是法租界和英美租界的邊界。
複旦公學原址在吳淞鎮上,辛亥革命後,民國臨時政府批準將前清公產李鴻章祠堂撥付複旦公學使用。
“帆哥,前麵走不了了。”李浩看了看前麵黑壓壓的人群,說道。
程千帆搖下車窗看了一眼,是複旦公學的學生們在集會,學生們舉著抗日橫幅,喊著抗日口號,正在向沿途的市民發放抗日傳單。
“我走過去就行了。”程千帆推門下車,“你開車回去,不必等我了。”
“是。”
“抗日救國!”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甫一下車,走了沒有幾步路,程千帆感覺自己好似置身於火熱的洪流。
年輕的學子,慷慨激昂的發表演說,高喊著口號。
有一個學生脖頸上掛著一個募捐箱,呼籲市民為抗戰捐款。
他已經被捐款的市民圍的水泄不通,聲嘶力竭的喊著,“抗戰到死!不死不休!”
一名乞丐端著自己的討飯碗,手裡捏著兩張毛票,拚命的擠進去,將印了烏黑的手指印的毛票放進了捐款箱。
程千帆感覺自己的內心被激蕩的情緒感染著。
中國不會亡!
一名紮著馬尾辮的女學生擠過來,將一張傳單塞進了他的手中,“先生,抗戰救國,人人有責,我們在為抗日將士捐款,請您慷慨解囊。”
程千帆沒有理會,他沉默的攥住傳單,擠開人群,沒入人流之中。
“欸!你這人——”女學生看著消失的背影,氣的跺了跺腳。
“好了,小曼,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一名男學生寬慰說道,“這種人是血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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