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沒有驕縱和迷失自我。”修肱燊微笑說。“胸懷要晴朗,眼界要開闊,看問題就是要站得高一些,才能看的遠一些,還記得我曾經教過你的那句話麼?”
修肱燊將程千帆視如己出,更是不辭辛勞的親自教誨。
程千帆想了想,回答說道,“為人,不貪,不妒;處事,不諂,不驕。”
“你需謹記。”修肱燊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這就如同爬梯子,不要盯著最頂上的那個階梯,抬腳就要踏上的梯子,才是需要專注的。”
程千帆心中苦笑一聲,他也沒有好高騖遠啊,一直都是您在說。
他知道修肱燊‘好為人師’的癮頭又上來了。
不過,程千帆還是恭恭敬敬的表態,“侄兒記得了。”
他這是修肱燊對他的愛護和教誨。
隻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不厭其煩的叮囑你。
“吃點水果吧。”師母何雪琳端著果盤進來,看了一眼,看到丈夫沒有訓斥程千帆,放心的離開了。
……
水果盤裡麵有削皮後切成片的蘋果,還有兩根香蕉。
蘋果且不說,香蕉大抵是空運來滬的,就是這兩根香蕉,就抵得上尋常五口之家好幾天的生活開支了。
“要提拔你接任金克木的第三巡巡長的職務。”修肱燊看著程千帆,緩緩地說,“消息是我叫人放出去的。”
手裡拿著牙簽,紮起果盤裡的一片蘋果,剛要往嘴巴裡放,程千帆一臉愕然。
修肱燊也不說話,慢吞吞的吃蘋果,眼睛盯著程千帆看。
他相信程千帆不會令他失望,自己這個學生能想明白的。
程千帆自然不會有‘修肱燊在害他’這樣的幼稚想法,他第一反應就是修肱燊為什麼要這麼操作?這能帶來什麼好處?
程千帆在琢磨修肱燊剛才和他的交談
眼前的梯子……
驀然,他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老師,您為我謀取巡長之職是假,實則暗度陳倉,目標是副巡長的位子。”程千帆拿起一根香蕉,剝開皮,又仔細的撇掉香蕉上的白絲,隨後將香蕉遞給修肱燊,眼中發亮,說道。
“倒還不算太笨。”修肱燊欣慰的點點頭,彆看他這麼說,實際上內心是極為滿意的。
“我已與覃德泰有過溝通,過兩日就會宣布馬一守晉升巡長,你則接替他的副巡長位子。”修肱燊繼續說,“目前情況下,你出任副巡長的質疑聲音會相對少上一些。”
嚴格來說,程千帆晉升副巡長,也屬於破格提拔,會引起不少人的非議和不滿。
不過,在傳播了許久他將出任巡長一職後,最終確定程千帆晉升副巡長,相信在不少人的心中反倒是會覺得‘如此……也不是不能接受’。
周樹人先生有一個‘開窗’理論
中國人性情總是折中、調和的。
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明日你主動找馬一守說話。”修肱燊說道。
“千帆明白。”程千帆和修肱燊對視一眼,一大一小兩個狐狸相視一笑。
這是讓程千帆去賣馬一守一個好,表明他無意巡長之職。
做戲要全套,還可以公開表示對於馬一守出任巡長一職之力挺。
至於說如何去發揮,修肱燊並不擔心,用他的話說,程千帆打小就機靈。
程千帆越是琢磨,越是覺得修肱燊此舉真乃妙招。
不僅僅最大可能的弱化了他出任副巡長可能引起的質疑聲。
還賣了馬一守的好。
此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馬一守的能力一般,程千帆有後台,同時還是馬一守的‘徒弟’,以程千帆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三巡的控製權轉移到自己的手上。
至於說馬一守,以馬一守的性情,要的是麵子和銀子,隻要程千帆在麵子上給足馬一守,金錢利益上,該馬一守的一分不少,甚至可以適當多給予一些補償。
如此,程千帆有極大的把握,馬一守並不會介意被這麼一個背景深厚的徒弟‘奪權’。
……
看到程千帆敬服的目光,修肱燊心裡比三伏天吃了冰鎮西瓜還要熨貼,“你小子,且有的學呢。”
“是是是。”程千帆殷勤的幫修肱燊捶肩膀,“烏球子樹老來紅,荷葉老來結蓮蓬,老師之睿智、運籌,千帆要學習一輩子呢。”
“你是說我老了嗎?”修肱燊佯怒。
程千帆笑著,看到修肱燊的發絲間的銀絲,心中也是有些酸楚。
修肱燊對他近乎視如己出,對程千帆諄諄教誨,其中情感同父親對兒子的教誨、疼愛一般無二。
這對師生、叔侄之間確實是都有各自的秘密。
但是,拋開立場、原則問題不談
這幾乎就是一對父子。
“千帆。”
“老師,您說。”
“‘金錯刀行’。”
程千帆手中力度放緩,口中清澈背出
黃金錯刀白玉裝,夜穿窗扉出光芒。
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獨立顧八荒。
京華結交儘奇士,意氣相期共生死。
千年史冊恥無名,一片丹心報天子。
爾來從軍天漢濱,南山曉雪玉嶙峋。
嗚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聲落,他低頭看,修肱燊已然睡著了。
師母何雪琳輕輕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張毛毯。
“師母。”程千帆輕聲說。
何雪琳將毛毯輕輕蓋在丈夫身上,溫柔的眼眸看著修肱燊,滿是愛意。
來到客廳裡,程千帆向師母告辭離開。
何雪琳看著窗外沒入夜色中的年輕人,雙手合十,輕聲念到,“稚芙姐,你在天之靈,要保佑千帆這孩子啊。”
……
離開馬思南路。
程千帆沒有立刻招黃包車,他步行走了兩條街後,才叫了一輛黃包車。
霞飛路,安置豪仔的安全屋。
豪仔在客房門口把守,程千帆在裡麵忙碌。
化妝完畢的程千帆出來了。
“豪仔。”
豪仔看著麵前這個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麵孔,難免又是驚訝不已。
程千帆沒有化妝成程武方的樣貌。
程武方的樣子在他離開杭州之後,除非有特殊必要,是不應該再出現的。
他現在戴了一副黑框小圓眼鏡,麵色略顯蠟黃,似乎身體不甚好,相貌也是頗為普通的。
戴了眼鏡的程千帆,看起來有些許呆板,眼中神色更是表現出一種木訥,這種學生從小到大都有一個稱呼書呆子。
“帶上家夥。”程千帆低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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