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隨手上了門栓。
程千帆的表情變得嚴肅。
何關這家夥不對勁。
儘管何關極力掩飾,似乎表現的很正常,並且和他談笑風生。
可是在程千帆的眼中,至少有七處疑點。
第一個疑點是他指甲縫的血漬。
第二個疑點,這家夥竟然主動拿現鈔還債。
第三個疑點,就是何關剛才所言,以可能被金克木查崗為由,謊稱自己兩個小時前就來找程千帆,請程千帆作證。
程千帆揣測,這才是何關來此的目的。
這句話看似沒有問題,但是他何關什麼時候會擔心被查崗了?
金克木即使是查到何關溜號,頂多就是訓斥兩句,對於混不吝性格的何關來說,不疼不癢的,他平素根本不在乎。
故而,何關肯定有事情隱瞞,這是特意來此找他做時間證人。
而且這件事就發生在最近兩個小時之內,聯想到何關指甲縫的血漬,程千帆更進一步推斷應該是在一個小時左右。
還有第四點——程千帆拿起水杯輕輕喝了一口水,還有點燙嘴。
何關剛才喝水的時候,杯中水比現在還要燙嘴,以這小子以前的脾性,指定呸的一口吐出來,然後罵程千帆故意要燙死他。
程千帆記得清楚,剛才何關喝了三口水,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這是心裡緊張的體現。
還有第五點,何關穿了一身嶄新的衣裳,按照第一點推測,他可能和彆人發生衝突,那麼他的衣裝不會如此乾淨整潔。
這說明他是事後又換了乾淨衣裝的。
還有第六點,程千帆嗅覺靈敏,隱約嗅到何關身上有血腥味。
還有第七點,何關這小子平素非常喜歡穿警服,說巡捕就要有巡捕的樣子,穿警服精神。
現在是上班時間,何關即使是溜號,也應該穿著製服的。
程千帆搖搖頭,這小子恐怕還自覺自己掩飾的很好,殊不知在他這樣的專業特工眼中,處處是破綻。
這小子身上指定有事情。
他倒是不擔心何關作惡,這家夥看似囂張紈絝,實際上內心善良,不會做出欺辱老百姓的事情。
……
愚蠢的何關。
程千帆笑著在心裡罵了句。
他將正堂的座鐘的時間往回撥了一個半小時。
又將座鐘往桌角外側移了移。
隨後,他將貓咪喚下來。
打開門。
指著貓咪一頓罵。
“帆哥兒,這是怎麼了?”路過的一個街坊湊過來問,“剛才那是何警官吧。”
“這個小東西,差點把座鐘打翻。”程千帆哭笑不得的指著貓咪罵道。
街坊看了一眼貓咪,狸花貓委屈的喵嗚一聲。
“和這小畜生較什麼勁。”街坊也笑了,看了眼座鐘,“帆哥兒,這是幾點?”
“快中午兩點了。”
街坊笑著,倒背著手離開了。
約莫一個小時後,這個街坊聽說了程千帆家裡的座鐘終究還是被那搗蛋的貓兒弄翻倒地,摔了個稀巴爛。
街坊笑著以此當做趣事和其他人說起,“帆哥兒家裡那座鐘,該著今天摔壞,快兩點的時候,我就看到他在罵那隻搗蛋的貓咪。”
……
距離延德裡有好幾條街的一個比較偏僻的小河邊。
日本浪人宮本三郎的屍體被發現,中央巡捕房副巡長馬一守親自帶隊勘察現場。
看著死屍的這張臉,馬一守就覺得牙花子疼。
這張臉他太認識了。
半個月前,法租界發生一起酒鬼醉後侮辱女子的案子。
那個酒鬼就是日本浪人宮本三郎。
宮本三郎是在作案時候被何關親手抓獲的。
這種案子按理說沒有任何疑義。
不過,日本領事館方麵向法租界施壓,要求釋放‘無辜’的宮本三郎。
後來更有謠言出來說受害女子平素就舉止輕佻,是故意勾引宮本三郎,試圖嫁給日本人,攀上高枝。
就差直接說著狗日的宮本三郎是受害者,是被這女子強暴了。
女子受不了這流言蜚語,一根繩子掛在了房梁上。
受害者死了,沒了苦主,日本方麵更是咄咄逼人。
女子的家裡就一個老嬤嬤,無權無勢,隻是一個人在家裡哭泣。
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宮本三郎也在兩天前被無罪釋放。
親手抓捕宮本三郎的何關非常憤怒,大鬨巡捕房,被他娘舅金克木當眾打了幾巴掌,這才老實下來。
誰成想,這宮本三郎沒兩天就被人殺死在這小河邊。
馬一守現在是又解恨又頭大。
看到這個日本浪人被殺,他心中也是解氣。
但是,命案在他的轄區,一個日本人被殺,這不是小事情,有的他頭疼了。
……
“老劉,看出什麼來了麼?”馬一守問。
台拉斯脫路警察醫院的劉法醫站起身,旁邊的助手拿起毛巾幫他擦拭了額頭的汗水。
“死亡時間應該是兩個鐘頭前。”他指著死屍說,“死者身中四刀,一刀在肩膀,是背後刺傷。”
“兩刀在手臂,是防禦傷。”
“致命一刀在脖頸。”
“死者死之前應該與人發生過短暫的廝打。”
“馬頭,找到凶器了。”大頭呂在遠處喊道,隻見他捏著鼻子,拎著一把刀過來,“這混蛋,把凶器扔在茅坑裡麵了。”
“茅坑裡還有一件沾血的衣褲。”
馬一守看了一眼沾滿了屎尿的血衣,捂著鼻子皺眉頭,這是上海灘最常見的短打衣裝。
刀子也是很普通的水果刀。
“好了,先把屍體拉回去吧。”馬一守擺擺手,“其他人四處走訪,問問有沒有人注意到兩個鐘頭前有可疑人員,或者是看到什麼可疑的事情。”
“是。”
“媽拉個巴子。”馬一守看著亂哄哄的現場,忍不住罵了句。
其他巡捕都一聲不吭的做事情,大家都知道馬頭最近心情不好,又沾上這涉及到日本人的案子。
此前這宮本三郎侮辱中國女子的案子,就鬨得沸沸揚揚。
報紙上都在罵法租界草菅人命、害怕日本人,放縱凶徒。
現在好了,宮本三郎被人乾掉了。
這事情更大條了。
這個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做事情吧,省的觸黴頭。
……
傍晚時分,下了班的李浩出現在延德裡。
“浩子,下班咯。”
“浩子,帆哥兒回來咯,你阿曉得?”
正在和延德裡的街坊們打招呼的李浩聞言,臉上綻放出歡喜神情,快步跑起來。
房門沒有上栓。
李浩直接推開門。
就看到了圍著圍裙端著盤子的程千帆。
“帆哥。”李浩激動的喊道。
“浩子來了,洗手去,準備吃飯。”程千帆微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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