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裡的一處民宅的二樓。
影佐英一輕輕啄了一口酒,一股辛辣入喉之後是絲絲綿柔。
“好酒啊。”他輕輕搖頭,“支那太大了,太多好東西了,如此佳釀在國內非常珍貴稀有,他們卻有那麼多傳承百年,千年的名酒。”
“影佐君,這些很快就都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了。”
“說的沒錯。”影佐英一走到窗前,看著細雨中那個正在慢慢步入埋伏圈的舊友,“程千帆是個人才,支那的人才太多了,怎麼辦?”
“殺死他們。”
“沒錯,沒錯。”影佐英一輕笑一聲,“程君對帝國一向友好,想必他也願意為日中友好獻身的。”
“影佐君,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選擇程千帆?”
“要怪就怪我這為老朋友的運氣不太好吧。”影佐英一冷笑一聲。
浩二低下頭撇撇嘴,他並不認可影佐英一的選擇,在他看來程千帆根本不可能認出影佐英一。
因為即便是影佐英一自己也承認,程千帆認出他的概率是及其微小的,更何況又過了這些天了,該產生的危機也早就產生了。
他其實想說,程千帆的身份低微,如果選擇一個身份更重要的巡捕,譬如說中央巡捕房的巡長金克木甚至是覃德泰,效果會更好。
浩二沒有再勸說,
軍部對影佐英一的評價是‘一位追求儘善儘美的優秀人才’。
在浩二看來,就如同影佐君有極為嚴重的潔癖一樣,影佐君太執著某些執念了,就因為在雙龍坊遇到了這個巡捕,此後幾天影佐君都表現的較為煩躁,過了這些天了,終於還是對這個巡捕下手了。
當然,影佐君高興就好,一個支那人,殺了就殺了。
“這些白俄可靠嗎?”
“影佐君放心。”浩二說道,“這些人恨蘇俄入骨,這也是他們願意和帝國合作的原因。”
“好戲開演了。”影佐英一點點頭,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
程千帆的視線穿透細細密密的雨絲。
一個身形高大的洋人正昂首闊步朝著他走來。
在其身後約莫七八米的位置,還有一個洋人。
在巷子的儘頭,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雨中隱約可見。
竟然是西洋人。
程千帆微微錯愕,他的猜測中,可能是日本人,可能是黨務調查處的特務,甚或可能是法租界巡捕房政治處的人。
獨獨沒有考慮到西洋人這種可能性。
這是標準的三角進攻陣型。
隻要他再前進二十多米,當先之人到了他的身後,他就會進入到三角的中心,腹背受敵。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巷子外麵還有沒有埋伏。
前麵十米就是胡老蔫的房子,胡老蔫去了香港,房子現在是空關的。
在二樓的雜物間,程千帆藏了一把毛瑟手槍,兩個彈匣,還有一顆手雷。
先發製人,一槍撂倒前麵這個人。
利用火力壓製後麵那個人。
同時迅速闖入胡老蔫的家中,拿到武器。
程千帆的腦筋迅速開動,思量應變之策。
兩個人的距離在縮短。
當先之人一隻手摸向懷中。
程千帆眼神一變。
來不及了,必須先發製人。
……
“嘟——嘟——”
程千帆的口中驟然發出淒厲的哨音。
對方明顯被這突然的警哨聲影響到了,拔槍的動作為之一窒。
幾乎是瞬間,程先鋒右手極快的拔槍,啪啪連開兩槍。
與此同時,他不退反進,直接上前靠住了中槍前撲的男子,以此人作為肉盾。
隻聽見啪啪兩聲槍響,耳邊聽得噗噗的悶響,這是肉盾在發揮作用了。
程千帆肩膀扛住,一隻手捉住肉盾,看都沒有看,啪的就是回了一槍。
同時嘴中的警哨繼續淒厲的響著。
接連的槍聲,打破了延德裡清晨的寧靜,孩子的哭喊聲,大人驚慌的嗬斥聲,遠處傳來的奔跑聲。
嘟——嘟——嘟。
聽得遠處傳來了警哨的呼應聲,程千帆長舒了一口氣。
他賭對了。
每天早上這個時間,會有一隊換崗的巡警從附近經過。
“哪裡打槍?”
“我是程千帆!”程千帆大聲呼喊,“圍住他們。”
說話間,將肉盾一扔,在地上一個打滾躲開,一顆子彈打在他剛才藏身之處的石板上,濺起的石子從臉頰邊掠過。
“烏拉諾夫同誌!”
“快撤!”
另外兩名槍手高聲悲呼,隨後是幾聲槍響和慌亂的腳步聲。
“程巡官,你沒事吧。”
“我沒事。”程千帆沒有立刻起身,趴在地上觀察了十幾秒鐘,看到幾名巡捕端著長槍跑過來,他這才爬起身。
幾名巡捕臉色煞白,槍口對準躺在地上的男子,這樣的槍戰,他們也是極少會遇到。
程千帆走上前,彎腰將對方翻過身來,這是一個斯拉夫麵孔的中年男子,身上四處中槍,兩槍在前胸,兩槍在後背,兩隻眼睛瞪大,滿嘴血汙。
……
延德裡的槍擊案震驚了法租界。
不僅僅是覃德泰帶著金克木快速趕來。
法租界政治處的馬克萊萊中尉也趕了過來。
“小程,沒事吧?”
“報告覃總,金頭。”程千帆敬了個禮,“幸有同僚及時救援,千帆僥幸沒有受傷,隻是,千帆以為,此風不可長,前有麥琪路槍擊案,今有千帆遇襲,千帆個人安危無足掛齒,這是對巡捕房的挑釁。”
“太囂張了!”覃德泰暴怒,“你說的沒錯,這是對覃某人,對巡捕房的挑釁,查!一查到底!”
馬克萊萊中尉留著精致的小胡子,看了看倒地的屍體,又打量著程千帆好一會,扭頭對翻譯說了句。
“程警官,中尉問你可知道襲擊你的是什麼人?”
“中尉。”程千帆敬了個禮,直接用法語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不過,我聽到有槍手用俄語交流。”
“俄語?你確定?”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我懂一點點俄語。”
這個時候,查勘屍體的副巡長馬一守走過來,“覃總,巡長,在被擊斃的槍手身上發現了這個。”
覃德泰接過來看了一眼,神情微變,遞給了馬克萊萊中尉。
這是一個證件,確切的說是蘇俄駐上海領事館的臨時出入證件。
“愚蠢的蘇俄人,他們會為他們的愚蠢挑釁行為付出代價的。”馬克萊萊中尉冷哼一聲,拿著證物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小程,你受驚了,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覃德泰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看了看眾人,“動我覃德泰的人,我不管他是誰,都必須給我個交代!”
“多謝覃總。”程千帆感激說道。
“小程,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金克木說道。
“是。”
眾人迅速散去,程千帆在何關的陪同下返回家中休息。
延德裡的非常安靜,街坊們都關門鎖窗,大家都被槍擊案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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