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內,座無虛席。
四周的紅木朱漆梁柱上掛著十二盞青銅玄鳥銜燈盞,沿著十二根梁柱依次向外排開,象征著一天的十二個時辰。
寬敞的廳內擺放著二十多張八尺長的紫檀食案。
侍婢捧來高及人肩的鎏金銀壺,將美酒注入賓客麵前的銅尊當中。
忽聞羯鼓三響,廳內坐著的賓客都將目光看向了從廳外施施然走進來的十二名著月白廣袖裙的舞姬。
足踏金絲履,履尖綴的瑟瑟珠隨《七盤舞》節拍叮咚。
賓客們一邊品嘗著銅尊當中的美酒,一邊欣賞著舞姬妙曼的身姿。
時不時的和身旁的同僚讚歎張魯此次晚宴的奢華。
太守蘇固勤政廉潔,要求下屬也同樣勤政廉潔。
這就導致了雖然南鄭城內的官員有享樂之心,但卻也不得不按照蘇固的清廉之風行事。
可如今這張魯一來,就打破了蘇固之前的作風。
這讓不少官員都感覺到了張魯這是在有意而為。
昨天張魯抵達南鄭,太守蘇固在官邸給張魯接風洗塵,準備的食材還有酒宴據說讓張魯很是生氣,連一口酒都沒有喝酒離去,臨走的時候臉色也非常難看。
南鄭城內的官員本就關注著張魯這個受州牧劉焉信賴的新官上任,這種事情自然在今天白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南鄭。
一曲《七盤舞》落下,十二名舞姬緩緩的退至眾多官員身後的屏風,然後離開廳內。
坐在主位上,身上穿著嶄新經緯線皆撚入孔雀羽,行動間隱現赤鳳紋的官袍直起腰來,手舉著酒樽看向廳內。
除了空缺的左下手第一個位置之外,其餘賓客都已經到齊。
張魯輕聲冷笑了一聲,然後略帶嘲諷說道:“看來太守大人公務繁忙,應該是沒有時間來參加本官的夜宴了。”
廳內一片寂靜無聲。
誰都聽出來了張魯口中的不滿。
然而就在此時,廳外一聲同傳,將姍姍來遲的蘇固到來的消息傳到了廳內。
眾人將目光都看向了廳外走來的蘇固。
來到廳內的蘇固看著晚宴已經開始,並沒有太多尷尬。
而是衝著張魯微微一笑拱手說道:“不好意思張大人,本官剛剛從城外回城沒有多久,有些來遲了。”
“哈哈。”
張魯哈哈大笑著搖頭說道:“不遲,不遲,蘇大人來的正好,來人啊,還不趕緊給蘇大人看座。”
張魯吩咐著侍女招待蘇固。
至於跟在蘇固身後的趙嵩還有陳調兩人則是隻能坐在蘇固的身後的小桌的位置上了。
“剛剛談起蘇大人,蘇大人就來了。”張魯笑看著落座的蘇固說道:“諸位看看,本官說的沒錯吧,蘇大人還真的是剛從城外回來,就連身上的官服都沒有來及得換呢。”
早知道今天是張魯的夜宴,前來的客人都是錦衣華服。
唯有蘇固是一身樸素的官袍,而且已經洗的有些泛白,甚至身上還帶著一些土灰,和廳內此時的眾人明顯是格格不入。
“嗬嗬。”
蘇固自嘲的一笑說道:“讓張大人見笑了,本官不是沒有換衣服,而是就隻有這一身官袍而已,倒是張大人這一身官袍真的是華麗之極,著實讓本官羨慕的很。”
“哈哈,本官來漢中郡時,就聽聞蘇大人清正廉明,現在一看,果真如此啊,就連這一身官袍都已經洗的泛白,看來以後本官可是要多多向蘇大人學習了。”
張魯今天晚上的宴請本就是抱有目的性的。
所以說起話來,嘲諷起蘇固來就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若是換做平時,一個主政,一個主兵,兩人之間就算是不和,大麵上的臉麵還是要的。
但今天張魯說話明顯是一點都沒給蘇固留麵子。
而蘇固也不傻,當然聽出了張魯話中的嘲諷。
蘇固是不在乎張魯的看法,也不在乎張魯的態度。
可是蘇固不是泥人。
張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前這麼挖苦他,若是他什麼都不說,日後傳揚出去,他還怎麼禦下?
於是,在張魯話音剛落的時候。
蘇固便已經端起了麵前青銅鎏金的酒樽。
當然蘇固沒有喝酒,而是看著手中青銅鎏金酒樽的工藝。
仔細在手裡轉了兩圈之後,蘇固這才讚歎一聲說道:“這青銅鎏金酒樽真是精美,本官也隻在洛陽皇宮當中見過。”
張魯沒明白蘇固是什麼意思,隻當是誇獎,於是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這每一隻青銅酒樽都價值在百金,非尋常之人可用,也非尋常之人能見。”
這話暗諷蘇固沒有見過世麵。
蘇固依舊麵色不改。
但坐在蘇固身後的趙嵩還有陳調兩人已經怒氣滿麵。
蘇固一邊笑一邊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然後看向了桌麵上的珍饈美味繼續說道:“張大人今日夜宴,這一桌珍饈美味,怕也是價值不菲吧。”
張魯臉上得意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本官初到漢中郡宴請諸多同僚,自然是要極為重視,這一桌美味自然也都是精挑細選的上等食材。”
“就連這美酒,都是西域貢品,多年窖藏,方可凸顯本官的重視。”
張魯這一番話又是在暗諷蘇固昨天晚上接風洗塵的寒酸。
話已至此,蘇固看向張魯問道:“本官想請問,張大人一年俸祿幾多?”
“若是要置辦這一場夜宴,又或者是裝點這華麗的府邸,還有這精美的酒具珍饈要用掉多少?”
“有句話不知道張大人知曉不知曉。”
蘇固的話說到這裡,廳內的官員已經感覺出了有些不對勁兒。
張魯這麼嘲諷蘇固,蘇固一直連反擊都沒有。
雖然蘇固清正廉潔,勤政。
但這並不是說蘇固的脾氣好。
眾人聽著蘇固的話,心中都道了一句果然。
這蘇固應該是要反擊了。
“張大人,有句話叫做,廉者,民之表也;貪者,民之賊也,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本官身上的官袍雖然臟,雖然破。”
“但本官的手不臟,心不臟。”
“本官不必擔心夜不能寐,食不能安,無貪無欲,王道蕩蕩。”
“就是不知道,張大人是不是能一樣夜能寐,食能安?”
說完這句話之後,蘇固便站起身來,衝著主位上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的張魯拱手說道:“不好意思張大人,比起張大人這珍饈美味還有這葡萄美酒,本官覺得家中稀粥鹹菜吃的更加安心。”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打攪張大人了,多謝張大人宴請,本官告辭。”
說完蘇固便朝著廳外的方向走去。
身後趙嵩還有陳調兩人緊隨其後。
廳內一片寂靜無聲,隻有蘇固腳下的步履踩在地麵上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捶打在眾人心中。
主位的張魯猛然站起身來,將手中價值不菲的鎏金青銅酒樽一把摔在了地上。
酒樽當中的葡萄酒濺灑在漢白玉的地麵上。
隨著摔杯之聲響起,隱藏在正廳兩側耳室當中的刀斧手魚貫而出。
見此一幕,廳內的眾多官員大驚失色。
這夜宴怎麼還安排了這麼多的刀斧手。
張魯要乾什麼?
看著湧出之後擋在大廳門前的眾多刀斧手,蘇固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看向了身後主位上站起身來的張魯。
“張魯,你要乾什麼!”蘇固一聲厲喝。
張魯眯著眼睛冷笑了一聲說道:“蘇固,你也配和本官說清正廉明,你也配和本官說無貪無欲,王道蕩蕩。”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本官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給你留麵子了。”
“本官本想在給你一個機會,看來現在你也不需要這個機會了。”
說著,張魯就從懷中掏出了兩封信。
其中一封自然是劉焉給張魯的。
而另外一封,則是來自於法衍的手書。
張魯一把將法衍的密信展開,衝著蘇固說道:“蘇固,在本官麵前,你還要裝嗎?”
“你和關中反賊段羽暗通款曲,私下密信聯係,要將漢中獻於段羽,你真當這件事情誰都不知道嗎?”
嘶!
張魯這話一出,大廳內的所有人麵色都變了。
“張魯,你休要胡說,本官何時跟段羽暗通款曲要先給他漢中?”蘇固怒視著張魯。
“還狡辯!”張魯哼聲說道:“這是你扶風舊友,如今投靠段羽的反賊法衍親手給你的收書,隻不過是被州牧大人提前截獲罷了。”
“州牧大人念你有功,不忍心殺害你,特此讓本官前來。”
“本官好心宴請你,你卻如此挖苦本官,看來你是反心已定了。”
“這封手書是州牧大人親手所寫,讓本官見機行事,全權處理。”
“今天這門你來得,但是卻走不得!”
“來人,給本官將蘇固以及其朋黨拿下!”
“如果反抗,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