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的段柳青麵色極為憔悴。
這已經是段柳青從洛陽逃出的第五天了。
為了徹底引開洛陽城的注意,段柳青隻得駕馬車,也隻有這樣,身後的追兵才會一直以為車內的是皇後。
看著遠處逐漸被黑暗所籠罩的曹陽亭,段柳青的目光堅毅。
五天!
隻要再多拖延個三兩天,想必紅蟬就能安全,那時候就不必再拖延身後的追兵了。
然而,正當段柳青想著的時候,忽然馬車下方傳來了哢嚓的一聲。
緊隨其後馬車上的段柳青便感覺到馬車的車身一陣傾瀉。
轟哢。
車廂落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車上的段柳青也瞬間被從破碎的車廂當中甩出,然後滾落在路邊。
拉車的戰馬受驚之後嘶鳴一聲朝著前方的黑夜當中狂奔而去。
而護衛在馬車旁邊兩側的軍機處殺手則是立刻勒住戰馬的韁繩。
一時之間周圍一片混亂。
“大小姐。”
“大小姐”
翻身下馬的軍機處殺手來到段柳青身旁。
費力的用雙臂支撐起身體的段柳青緊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我沒事,我沒事,馬上離開這裡,不能被身後的追兵”
轟隆隆!
轟隆隆!
還不等段柳青的話音落下,在其身後的方向便響起了奔騰的馬蹄聲。
聲音密密麻麻震顫的地麵的砂石都在抖動。
好快!
段柳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
此時夕陽已經快要落儘,隻有一抹殘陽餘暉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扶我起來,趕緊離開,不能給他們看出端倪。”段柳青衝著一旁的殺手說道。
兩名軍機處的殺手立馬起身攙扶段柳青。
站起身來的段柳青試探著站穩,但是腳踝處卻傳來了無比的刺痛。
一名軍機處的殺手已經牽來了戰馬。
剩餘的幾人已經在段柳青的身後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當段柳青翻身上馬的時候,已經能聽到身後追兵的大聲呼喊。
似乎是看到了段柳青一行人的身影,追兵的馬速再次加快。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雄闊,手持一柄大刀大刀身著厚甲的大將。
“在那裡,她們的馬車壞了,追上去!”
“將不相乾者一律殺掉,不要傷及何氏的性命!”
一馬當先的紀靈一聲大吼。
在其身後足有上千虎賁。
連續奔逃數日,段柳青一行人連人帶馬早已經疲憊不堪。
而身後追殺而來的虎賁軍卻都是一人雙騎。
“大小姐先走。”
將段柳青扶上馬之後的軍機處殺手轉頭便迎上了身後的追兵虎賁軍。
馬上的段柳青回頭看了一眼。
雖然明知是螳臂當車,可除此之外也沒有彆的辦法。
從進入軍機處的第一天開始,柳白屠便教導過他們。
他們未來麵對的危險極多,有可能因為任務失敗,或者是暴露而被殺死。
當然,身為情報人員,也有可能會遭受酷刑審問。
但是,他們身為軍機處的成員,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一切效忠他們的主人,一切以主人的利益為先,哪怕粉身碎骨!
貝齒緊咬紅唇的段柳青默然轉頭,美眸當中凝結的淚珠從眼角甩了出去。
“殺!”
“為了主人!”
“殺!”
段柳青身後。
數名並排堵在官道上的軍機處殺手策馬衝向身後的虎賁軍。
“哼!”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馬上的大將紀靈一聲冷哼道:“奴射!”
一聲令之後,跟隨在紀靈身後的第一排虎賁騎兵從座鞍上懸掛的口袋當中掏出了已經上弦的強弩。
嗡聲響起。
數十支弩箭帶著破空之聲急速的朝著迎麵而來的軍機處殺手射出。
噗噗噗噗!
利箭刺破血肉的聲音響起。
身著黑袍的軍機處殺手一瞬間應聲被從戰馬上射落。
失主的戰馬迎麵撞上了衝過來的虎賁軍,在陣陣哀嚎嘶鳴聲當中被衝撞倒地。
當無情的馬蹄碾過的時候,倒在地上的幾人被瞬間踩踏。
而衝到了近前之後,眼看著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騎上戰馬之後,紀靈忽然一愣。
不對!
地麵上的碎屑證明馬車剛剛應該是壞了。
可是為什麼隻有一個女人?
不應該是何靈思跟何靈曼兩人嗎?
再說了,何靈思身懷六甲,怎麼可能動作這麼利落還騎馬?
這不對!
頃刻之間,紀靈仿佛是被一道閃電擊中。
壞了!
上當了!
那馬車裡的人根本不是何氏的姐妹兩人。
他們上當了!
紀靈大驚失色。
他們追了這麼多時日,竟然追錯了!
這這分明是引開他們的誘餌啊!
紀靈不傻,一瞬間便推測到了關鍵之處。
既然這是誘餌,那何氏姐妹在什麼地方?
“追,給我繼續追!”
紀靈當即下令。
即便前麵的那個女人不是何氏姐妹,但身為誘餌,一定也是跟何氏姐妹有關。
“抓住她,要活的!”紀靈大喊。
既然是跟何氏有關,隻要將其抓住,然後再行逼問,總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說著,紀靈便一抖手中戰馬的韁繩。
戰馬再次提速。
奔逃當中的段柳青扭頭看了一眼身後。
距離越來越近。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為首的那名大將猙獰的麵目。
抓活的。
段柳青聽到了紀靈的喊聲。
跑
確定已經跑不動了。
胯下的戰馬已經口吐白沫。
如果被生擒
身為柳白屠的學生,她見過老師的那種行刑逼供的手段。
身為一個情報人員,段柳青也清楚,活著落入敵人的手裡,即便什麼都不說,所需要遭受的,還是一樣都免不了。
此時, 段柳青正在朝著向西的方向而逃。
一如她之前從草原,從並州前往涼州的一路。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已經能清楚的聽到那些人的喊聲。
段柳青唇角上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隨後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
隻有數米的距離,紀靈已經看清楚了前麵段柳青的表情。
笑?
她在笑?
她在笑什麼?
一手提著大刀追在段柳青身後的紀靈一愣。
然而,就在紀靈愣神的功夫,奔逃在前麵的段柳青忽然掏出了一柄匕首。
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刺向了身後戰馬的臀部。
戰馬吃痛,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
而段柳青則是一勒戰馬的韁繩,強行將戰馬的方向變更,朝著一旁雜草叢生的道路下方跑去。
就在距離道路還有百米遠左右的位置,便是奔騰的河水。
不好!
紀靈當即便是大驚。
她要投河!
來不及多想,紀靈也提速的追向了段柳青的方向。
至於身後大量的虎賁軍則是因為地形的限製,一時之間隻能停在官道的位置上,隻有少數幾名騎兵跟著紀靈追了下去。
段柳青胯下的戰馬吃痛之後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
鮮血不停的從戰馬的臀部流淌而出。
隻是一瞬間,便已經來到了河床邊緣。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前奔騰的河流,即便是吃痛,戰馬還是立馬直立起了四蹄急停在了河床邊緣。
此處河床與下方奔騰的河流還有兩三米的落差。
就當紀靈以為段柳青失敗了,戰馬沒有投河的時候。
騎在馬上的段柳青強忍著腳上還有身上傳來的劇痛,然後從馬背上直接站立起身。
“停下!”
紀靈一聲大吼。
但段柳青又怎麼會聽紀靈的命令。
麵朝紀靈的段柳青笑了,然後張開了雙臂。
身上染血而殘破的黑色長裙隨風輕舞。
下一秒,就在紀靈快要伸手抓住長裙的時候,段柳青的身體向後一仰。
紀靈一把勒住了戰馬,然後探身朝著下方望去。
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快速墜落,隨後濺起了一抹水花。
“該死!”
“該死!”
“該死!”
紀靈一邊大罵,一邊用手臂拍打著戰裙。
隻差一步,隻差一步!
何氏姐妹沒有追到也就算了。
這個女人一定知道何氏姐妹往什麼地方逃了。
可她竟然投河了!
這些人
到底都是什麼人?
從洛陽一路追來,那些義無反顧,包括剛剛明知必死的那些人, 為什麼這麼決然?
這群人到底是誰的手下,是什麼樣一個人讓他們如此心甘情願的獻出最為寶貴的生命?
紀靈想不通。
當然,這些也不是他現在要想的。
紀靈現在要想的是怎麼交差。
何氏姐妹沒有追到,他們這麼多天隻追了一個誘餌,然而現在這個誘餌也投河了。
“該死的。”
紀靈不甘心的看向下方奔騰的河流。
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
咬著牙的紀靈調轉了馬頭朝著官道的方向策馬而回。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隱秘在山後。
夜幕如同一塊遮天的黑布一般,籠罩了大地。
銀色的月光灑在波濤翻湧的水麵上,反射出粼粼白光。
一個巨大的滾木在河流當中翻滾著向下遊而去。
月光的照射下,一個黑色的身影雙臂緊緊的環繞在圓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