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勳也明顯在懷疑,以埃及人這個戰鬥力,就算把他們組織起來,會不會還是一樣糟糕。畢竟,紫帳汗國已經習慣了優先考慮軍事問題,而埃及當地人,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像適合這個標準的樣子。
不過,雖然他經驗豐富,但論起視野,郭康還是更有優勢的。
他之前所在的世界,比當今這個世界,多了六百年的曆史。雖然單論時間並不算太長,但這六百年,恰好是世界各地變化最劇烈的時候。人們也通過考察和研究,獲取了更多的曆史知識。
無論對於未來,還是史前記錄不詳的時代,他都比這個世界的人了解的更多。學者們總結出來的經驗和規律,也比這個時代哲學家們的結論更清晰、更好用。
這兩個世界的發展軌跡也不完全一致,但隻要基本的原則差不太多,很多事情還是具有參考價值的。基於這點,郭康就有條件去利用眼界上的優勢,做出更深刻的分析和更準確的判斷。
比如,對於埃及人戰鬥力的問題,郭康其實不太想相信他們的判斷。因為根據他前世學到的道理,人類和人類之間的差距,不可能真的這麼大。隻要觀察的時間更長,樣本更多,就能發現真實的情況。
觀察埃及人在他所知的“未來”,也就是1世紀到1世紀的表現,就會發現……好吧,埃及人打起仗來,好像還是一樣“費拉”,一幅原汁原味的樣子……
這搞得郭康自己都沒信心了。
“我覺得,這可能是埃及人從來沒有被重視過吧。”他提出:“幾千年的時間裡,始終沒有經過係統的組織和訓練,肯定會導致戰鬥力嚴重下降的。而戰鬥力下降,又導致統治者更不喜歡讓他們當兵。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循環,讓他們隻能在底層沉淪。彆說軍事統帥,連一個斯巴達克斯那樣,有能力率領奴仆反抗主人的,都找不出來。”
“我們如果對埃及人進行訓練,應該還是能有點效果的。這裡麵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脫離之前的組織和環境,重新進入我們的組織。如果能做到的話,哪怕在軍事領域,應該也是有價值的。”他斟酌著,謹慎地說道。
“你說斯巴達克斯,我好像在故事裡看過。他和你說的埃及人的戰鬥力,有什麼關係麼?”太後奇怪地問。
“這兩者是成正比的,戰鬥力越強,‘斯巴達克斯’越多。”郭康回答。
“斯巴達克斯手底下的主力,其實是些羅馬老兵。之前羅馬城裡內鬥不休,蘇拉和秦納等人相互排擠、殘殺,爭相解散對方的軍團,導致羅馬的士兵處於無序狀態。很多人被踢出了軍隊,又衣食無著,就隻能跟他一起造反。”
“這些人有軍事經驗,懂得戰陣技巧,在戰場上的作用,比奴隸和角鬥士重要的多。有了他們作為骨乾,斯巴達克斯才能多次成建製地擊敗羅馬正規軍。”
“當然,這些人最後也導致了他的敗亡。因為老兵們不想離開意大利,導致他跳出包圍的戰略計劃沒法及時執行,最後陷入了徹底的被動。”郭康搖搖頭:“他們連克拉蘇都沒打過……”
“那埃及人就是沒有這些老兵,所以也沒法造反,是麼?”太後問。
“我覺得就是這樣。而且,其他統治者不招募埃及人從軍,估計也是有這方麵的考慮。”郭康想了想,說:“如果讓他們當兵,還按照之前的方式進行盤剝,那他們就真的有足夠的技術去造反了——這些人手裡是真的有刀劍的。”
“既然準備下狠心盤剝到底,就趁勢把他們完全逐出軍隊,以防生亂。所以,現在埃及的馬穆魯克軍隊,哪怕招收輔助軍,也隻雇傭貝都因牧民,基本從來不招收埃及農夫。他們未必想過這麼細,但應該是知道這個經驗的。”
“那不讓埃及人當官,進入上層,也是這個道理麼?”伊蓮娜夫人也問道。
“我認為也是。”郭康點點頭:“我多少了解一些曆史。就我所知,無論塞裡斯還是羅馬,甚至包括阿勒曼尼地區,似乎都有這種共性。”
“比如剛才的例子,牽頭反對羅馬的斯巴達克斯,是個高級角鬥士,據說還是個明星。要知道,古羅馬的角鬥士並不都是用來送命的可憐人,能打的角鬥士非常受人推崇,甚至有不少自由人會主動從事這個行業。斯巴達克斯已經獲得了自由,成了教練,在羅馬社會裡,也算是中上層了。”
“這種人,相對來說見多識廣,也有組織能力,他們帶頭造反,才會有真正的威脅。”郭康列舉起來:“陳涉是屯長,張角是豪族,黃巢是販鹽的讀書人……牽頭造反的,基本都這個層級的人,而真正的社會底層反而不多。”
“羅馬當年遇到的造反也不少,直到4世紀,還有規模頗大的平民起事,那次的領導者是位醫生。而直到現在,羅馬教會那邊帶頭造反的,也往往是破落騎士和基層教士。”
“就前段時間,阿拉曼尼那邊還在鬨呢。”他想起傑士卡隊長,說道:“這次應該也是教士和傭兵首領帶頭吧。”
“這種事情,應該就是一體兩麵的。想穩固統治,就隻能放棄這部分可用的士兵和官吏了。”
伊蓮娜夫人思索起來。
“這個倒還好,軍事方麵,我們可以試試。反正那裡的馬穆魯克桀驁不馴,肯定沒法好好管,我們能穩住的,就隻有這些平民士兵了。”郭康說。
“至於戰鬥力……反正要求也不高,會防守自己的村子就行。咱們汗廷當年也是從守村子開始,一點點練起來的。他們哪怕隻學到個皮毛,至少也能省下駐防軍隊,給咱們省點錢吧。”
“我真正希望其效果的,是宗教方麵。”他提醒大家:“既然埃及平民不在乎這些,我們正好可以進行一些動作。”
“那你為什麼堅持要新創立一個教派呢?”太後問:“讓他們加入我們現在的教會,是不是更方便?”
“這不是為了壯大教會,而是為了壯大羅馬。”郭康認真地分辨道。
“我們現在已經有了拜上帝教的教會,但這不夠。將來我們肯定是要對北非和新月沃地動手的,這樣才能恢複羅馬。但這些地方,現在都是天方教的地盤,我們不可能讓他們全都加入羅馬拜上帝教會,所以,就得想彆的方案。”
“那麼,我們努力振興的目標,到底是教會,還是羅馬呢?”他反問眾人。
對於這個問題,大家倒是沒有異議。都說是羅馬乃是天父親選,教會也是為了羅馬而行動,所以當然是以羅馬優先了。
“對啊,就是如此。”郭康點點頭:“關鍵不是拜上帝教,而是羅馬的拜上帝教——波蘭人一樣說自己信天父,伱看他們對我們做過什麼人事麼?同宗教有什麼用?”
“同理,是不是天方教,也是其次。關鍵在於,我們自己的人,應該信羅馬的天方教,而不是彆人的。我們需要把組織教徒、講解經義這類權力,都把握在羅馬手裡,才會有真正的效果。”
“這一批埃及人,就算加入了我們的拜上帝教會,也隻是錦上添花。但如果我們建立一個羅馬的天方教教會,以他們為骨乾,成立組織,磨練教士,那就可以將他們作為基本盤,介入天方教世界,為羅馬爭取更多的利益了。”
“哎,可能我這腦子,還是反應不過來吧。”太後無奈地說。
“這其實沒什麼。古羅馬人也經常乾的。”郭康趕緊勸道:“羅馬人看到哪個神靈驗,合乎自己的需求,哪怕是敵人的神,也經常動手搶回來,然後自己拜。”
“我聽說,羅馬的天後朱諾,本來是維愛人的主神。羅馬人打贏了維愛戰爭,直接把人家城邦的女神神像搬回來。隻是把祭祀的儀式,換成了羅馬式的。他們連母神都是直接搶來的,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啊。”
“那我們也這麼直接動手?”太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古時候的人,比我們對神靈隨便多了。”郭康笑著說:“據說當時,羅馬人出征,喜歡先祭祀戰神馬爾斯。不過,每次打贏了仗,大家都會說是自己的功勞,在凱旋式上鼓吹自己;相反,如果打輸了,就會說將士們已經很努力了,都怪馬爾斯太菜,又沒打過對麵的神,得想辦法他們的厲害神搶過來自己拜才行。”
“咱們現在,倒是沒這個習慣了。”
“當然,我覺得可能不止羅馬有。塞裡斯早年,估計也沒少搶過。”他又補充道:“像盤古,大概率就是漢朝向南擴張的時候,從南方引進的神。”
“而且還有種說法,認為中原缺乏上古女神祭祀的傳統。女媧這樣的神靈,也一樣不是中原原產,而可能是在向北方擴張的時候獲取的。”
“所以,這其實也不是大事,反而可以用來獲取宗教上的宣稱權。”郭康指出:“你看,埃及是全世界少有的肥沃地方。所以從宗教意義上來說,我們可以認定,尼羅河才是最適合當我們的母親河的。”
“然後就……‘你媽很好,但今後是我媽了’。”
“這種邏輯,古人也是經常用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