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軍械甲杖,被分為上中下三等。下等其實就是垃圾的委婉稱呼,根本沒法用,堆起來都嫌它占空,索性全部銷毀;中等的質量也比較堪憂,湊乎著能用,隻能發給蒙古兵用著;上等的軍械,才算大致符合要求,可以收集起來,給新編的‘江南軍’,也叫‘新附軍’使用。”
“這支軍隊的士兵素質,如前所說,也有問題。在中書省之類的地方,元朝實行軍戶製度。士兵們平日裡耕種屯田,戰時參加戰鬥。但到了江南,元朝發現,南宋士兵窮的連田地都沒有,就靠當兵發餉生存,實際上成了雇傭兵。”
“元朝為政寬仁,自始至終也沒去重新劃分江南田地,度田授田。所以,事情就擱置在這兒了。收編的新附軍,依然隻能靠朝廷發錢養著。這些人的戰鬥力當然也就沒法指望了。”
“這個事兒,我也覺得奇怪。”博爾詹評價道“按我之前從書上看的說法,雇傭兵應該比民兵更能打。為什麼聽你們的意思,在塞裡斯,卻反過來了?”
“因為你們被蠻子帶歪了。蠻子那個軍製上限太低,出這種情況很正常。”李玄英不屑地插嘴道。
“這個回頭再說。”郭康隻好再製止他。
希臘人也見識過耕戰製度當年的農兵和紫帳汗國的軍府兵,都算是這個範疇。但是,作為過來人,郭康明白,農業國家耕戰體係的已知上限,不在前221年,也不在630年,而是在農業時代末尾的1950年——這就很難給大家解釋清楚。
郭康想了想,還是繼續之前的話題。
“這些,也是對我們的教訓。士兵的戰鬥力,是和實際投入的資源成正比的。”他總結道“同理,雖然稍微有點改善,但元朝的江南軍,也肯定發揮不出真正的戰鬥力。”
“在實戰中,江南軍組成的南路軍,連基本的組織能力都沒展現出來。本來,忽必烈對江南軍寄予厚望,把他們作為征日主力,讓擔任各路統帥的重臣阿剌罕親自前往寧波指揮。但阿剌罕到了海上,似乎是水土不服,病死了。”
“忽必烈想再換人,但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了。北路軍這時候還在等著,於是隻能讓範文虎帶著南路軍出發。但江南軍作戰意誌很低下,範文虎的指揮能力也非常堪憂。”
“範文虎自己帶著先鋒走了,其他人都丟在寧波,管不過來。有的部隊自行出發,有的還在後麵等新統帥就任。各部將領號令不一,各自帶著幾十、上百艘船,漂在從寧波到濟州島的漫長航線上。”
“這個戰役組織能力,就算在歐洲,也太糟糕了。”佩迪卡斯評價道“阿拉伯人的艦隊,都比他們有秩序。”
“沒辦法,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他們為什麼不能取勝了。”郭康繼續說道“這個時候,北路軍狀況也很不好。他們憑借船堅炮利,擊敗了日本水師,但軍中爆發了瘟疫。”
“另外,擔任北路前鋒的高麗軍也表現不佳。原本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在主力集結完畢之前,奪下作為中轉站的對馬島。然而看起來處於絕對優勢的高麗軍,卻莫名其妙地被守島的日本人擊敗。兩名高麗將領被陣斬,士兵損失頗多。這使得北路軍大部分人,士氣十分低迷。”
“主力南路軍的到來,才讓他們重新提振士氣,但這時候,海上又起了風暴,艦隊受損頗為嚴重。其中又以高麗軍損失最多,連主將都淹死了。這樣一來,大家就更不想打了。”
“海上遭遇風暴,是兵家常事。當年羅馬和迦太基作戰,也不止一次遇到毀滅整個艦隊的大風。”佩迪卡斯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因為一次風暴就停止海戰,那確實隻能說明,這場戰爭本來就沒被當回事。”
“確實如此。”郭康點頭說“這次風暴,對北路軍主力產生的影響,應該是很有限的。水師萬戶張禧的部隊習慣很好,提前上岸駐紮,還固定好了戰船,因此並沒有遭受損失。”
“風暴後,張禧提出,被淹死的都不是能打的部隊,現在剩下的才是精銳壯士。正好拖後腿的都沒了,可以趁勢背水一戰,攻擊日本軍隊,搶奪他們的軍糧,實現戰爭目標。”
“這才像一個將軍啊。”佩迪卡斯稱讚道。
“是啊。一個真正的漢人,和一個真正的羅馬人一樣,是不會在乎區區風暴的。”郭康說“可惜,其他人都沒了戰鬥意誌,所以大家還是散夥回家了。”
“北路軍在風暴中損失了上萬人,按日本方麵的記錄,還有數千人被丟在原地,最後被埃米爾們屠殺。南路軍……可能就沒有多少人加入戰鬥。絕大部分人這個時候,甚至還沒抵達中轉站濟州島。聽說前線潰散,還在各地拖遝的江南軍,也紛紛散夥回家了。”
“那這一戰,實際上對後來,也沒什麼參考價值。”佩迪卡斯想了想,質疑道“我能想到的唯一結論,就是要先組織好軍隊,再說戰爭的事。但這屬於常識,一個合格的君主、合格的指揮官,本來就應當知道的。難道還要吃了這個虧才去考慮麼?”
“我也覺得這場戰爭無關緊要。”史恪如實說道“其實我們跟你想法差不多,可能隻有郭康對這一戰感興趣。他之前還托爪哇商人幫忙,從征東行省那邊購買資料呢。這一戰,可能也就他認真研究過了……”
郭康有些尷尬,隻能賠笑。
這個時代,無論希臘人還是漢人,都很難把日本當回事。鐮倉幕府和北條氏自己,恐怕都想不到,這場完全是菜雞互啄級彆的戰爭,居然會在後世被人吹捧起來,讓支持者和反對者都耿耿於懷。
可惜,大家都喜歡這種用孫子類比爺爺的思維方式,他自己,也沒法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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