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吃了一驚:“師父,劫營雖然是兵法中常用的妙計,但對倭寇未必適用啊。之前我打過倭寇,倭寇屬耗子的,夜間頗為機警,營地外暗哨很多。而且現在雙方都有火槍,騎兵突襲效果有限。”蕭風把昨天晚上的事兒說了一遍:“那妖僧也不知念的是什麼經文咒語,倭寇聽了都亢奮無比。不過到了晚上,那經文的勁就過去了,人就像藥勁消退一樣,變得十分沮喪和疲憊。咱們晚上雖說是偷襲,其實主要目的不在於偷,而在於襲。與其白天跟一群瘋子血戰,還不如晚上去打一群的耗子。”俞大猷一愣:“師父,什麼是‘一謀’是仙界的詞兒嗎”蕭風點點頭:“對,仙界的詞,就是說這幫家夥垂頭喪氣,不堪一擊!”天色將晚,戚繼光帶著拚殺了一天的隊伍撤回城裡。其實這種縣城,人數少的時候是個屏障。真正雙方各幾十萬人對砍的時候,這種縣城也就隻配當個指揮部,真正的戰鬥都還是在曠野上進行的。疲憊不堪的戚繼光聽完蕭風的意見,頓時跳了起來,瞬間滿血複活。“蕭兄說得對,我也覺得如果他們那股瘋狂勁要是能一直持續,那才叫見了鬼了。咱們這些天都是防禦,今天晚上咱們就來個轉守為攻,讓倭寇見識見識大明的厲害!”深夜,秋蟲的鳴叫聲在曠野中回響,它們並不在乎人類之間的廝殺較量,就像人類不在乎螳螂捕蟬一樣。雖然都在同一片天地之間,但彼此卻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彼此的死亡和殺戮,毫不相關。當馬蹄聲打破秋蟲的鳴叫時,的倭寇們也從睡夢中被驚醒。他們的外圍警戒部隊和大明軍隊激烈交鋒。開始時是火槍互射,但有備而來的大明火槍兵用幾次齊射壓製了對方慌亂的火力,然後騎兵趁著這個空檔猛撲上去。黑暗中的衝撞,火光下的劈砍,到處響起的槍聲,情緒低落的倭寇們吃了大虧之後,好不容易穩住了陣腳,雙方轉入了相持混戰。就在此時,一陣誦經聲從倭寇的後方響起,讓的倭寇們變得亢奮起來,開始瘋狂進攻。大明的前排士兵也受到了誦經聲的影響,變得極度亢奮起來,但畢竟他們離得遠,受到影響的人數少。大明的軍隊被瘋狂反撲的倭寇打得連連後退,局勢開始發生逆轉,戚繼光指揮著隊伍靈活變陣,奮力廝殺。蕭風卻和俞大猷鬼鬼祟祟地換上了倭寇的衣服,然後趁亂混進倭寇的陣營中。有經驗的蕭風告訴俞大猷用棉花塞住耳朵,他功力深厚,加上棉花的加持,壓製魔音問題不大。至於蕭風,他昨天已經試過了,有天書在心,這魔音終究是控製不了他的,倒也不用堵耳朵。兩人混進倭寇的陣營後,就像兩輛闖進了逆行車道的車一樣,格外顯眼,已經有倭寇對他們投來了懷疑的目光。蕭風立刻轉過身來,俞大猷不明所以,也跟著轉身。這樣一來,兩人就和倭寇們衝鋒的方向一致了。蕭風手上揮刀,嘴裡大喊大叫,什麼“壓機給給”、“八格牙路”之類的,俞大猷也跟著瞎喊一通。但俞大猷驚奇的發現,蕭風的腳看似往前跑,其實身體卻在不知不覺間後退,最牛的是動作十分絲滑,根本看不出來。那感覺就像一個人踩在冰上,倒著滑行一樣。俞大猷不知道,蕭風這是正宗的太空步,年輕時正趕上邁克爾傑克遜最熱的那一撥人。旁邊的倭寇就更看不懂了,隻以為蕭風是跑得比他們慢呢,紛紛不耐煩地推擠著從蕭風身邊衝過去。不會太空步的俞大猷掉隊了,不得不冒險掉頭往裡衝,這一來就被發現了。“有細作!八格牙路!”“乾掉他!壓機給給!”一陣狂吼聲中,俞大猷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他不得不且戰且退,兩個橫掃千軍過後,消失在黑暗中。蕭風踩著太空步,朝著誦經聲最響亮的地方滑去,遠遠的,他看見了一群倭寇用身體和盾牌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山頭,那個和尚就坐在盾牌上麵。這和尚的架子還真大啊,不坐高點就不會念經嗎蕭風想想,覺得還是為了讓聲音傳得更遠的緣故。那一千個士兵除了搭架子的那幾位,都按著刀劍,還有幾人拿著火槍,舉著火把,警惕地看著四周。蕭風躲過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緩緩靠近。當到達大概不被發現的極限距離時,目測還有三百米左右。三百米,用過去的老火槍幾乎已經沒什麼殺傷力了,但大明的新式火槍,仍然可以打死人。問題是,三百米的距離,即使以大明的新式火槍,也已經超過了瞄準的極限。如果是在戰場上,這一點是可以忽略的。反正對方千軍萬馬,你隻要照著人群放槍就行了,彆說三百米,就是五百米,隻要射程能達到,也一樣能蒙中,打不死也能打傷。可蕭風現在是要狙擊一個人,雖然這個和尚體型不算小,可三百米的距離瞄準一個人,以現在的火槍準確度,隻能是聽天由命。蕭風在陰影中蹲好,舉槍瞄準,把一杆老掉牙的火槍,端出了巴雷特的感覺。蕭風知道,自己大概有三槍的機會。這樣嘈雜的戰爭中,槍聲不會馬上引起注意。但連續發生在近距離的槍聲,卻一定會引來敵人。而且他還得換彈藥,他沒法背著三把火槍混進來。蕭風認真的瞄準那個在倭寇組成的高台上閉目誦經的和尚,心裡暗自念叨著。佛祖啊,雖然我不是佛門之人,雖然這和尚是日本和尚,但殺和尚這事兒總是不好的。不過聽這家夥念的,肯定也不是啥好經。估計就是傳說中的魔王亂你佛門的經文。所以我這也算幫你清理門戶。你要是不怪罪我,就保佑我一槍命中吧。一聲槍響,高台上誦經的和尚忽然停下了,他睜開漠然的雙眼,左右看了看,隨即又閉上了眼睛,誦經聲再次響起。圍在周圍的衛隊也都愣了一下,警惕地向四周看去,但沒人發現黑暗中的蕭風。另外,他們看著空曠的四周,也不太相信有人會從那麼遠的地方開槍乾什麼,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打中嘛。這就是時代的差距,現在的火槍,在人們心目中根本就還是戰場上大規模對射用的集團性武器,在暗殺這方麵,還沒有走上曆史舞台。真正遠距離的刺殺行為,在這個年代的火槍技術下,其實都還不如強力的弩弓靠譜,至少那玩意確實有準頭。但再強的弩弓,用在暗殺上,也不可能在三百米之外命中目標。真能達到這種距離的弩弓,一個人也拿不動。蕭風儘量小聲的給槍換上彈藥,然後再次瞄準,心裡有些忐忑,看佛祖這意思,好像對自己幫他清理門戶不是太樂意啊。又一聲槍響,台上誦經的和尚猛然轉頭,這次的子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他不可能沒有感覺,他看向子彈飛來的方向。“那邊有人!”幾百個護衛衝著蕭風的方向衝過來,蕭風咬著牙,快速地給槍上著子彈,那個和尚也猶豫了,是繼續誦經,還是先下去避一下風頭呢離蕭風不遠的黑暗中,殺得渾身是血的俞大猷衝了出來,端起手裡的火槍,衝著台上的和尚瞄準放了一槍,命中了距離和尚幾十米遠的一個護衛。俞大猷罵了一聲,拎著自己的大劍,衝著護衛們衝了上去。那個和尚鬆了口氣,重新坐下誦經。刺客既然已經現身,那些護衛的倭寇自然就可以處理掉,自己也就安全了,沒必要影響工作。隻是空鏡和尚忽略了一個問題:前兩槍在距離更遠的情況下,都能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去。現在刺客還往前跑了一段距離,怎麼會反而偏得這麼遠呢這槍法是靠運氣的嗎這個問題是在空鏡和尚念了大概三句半經文之後才忽然想起來的,然後他大吃一驚,看向比俞大猷更遠處的黑暗角落。“那裡還有……”一聲槍響,空鏡和尚全身一震,低頭詫異地看著胸前湧出的鮮血,嘴裡也吐出了血泡泡。緩緩地倒了下去。護衛們並沒有感覺,他們的注意力都在俞大猷身上。直到底下搭人山舉盾牌的倭寇們發現不對勁,才驚恐地大喊起來。蕭風從黑暗中衝出來,幫著俞大猷撕開一條通道,大喊一聲。“成了,快跑!”此時大部分護衛已經跑回去查看空鏡和尚的情況,剩下的幾百人瘋狂追殺兩人。好在戰場混亂,火把的光芒照射畢竟有限,兩人功力深厚,跑得比那些護衛快得多,借著黑暗的掩護,總算逃掉了。目標達成,雙方夜戰也都損失慘重,倭寇和大明軍隊都陸續撤出了戰場。留下了滿地的屍體和讓人睜不開眼睛的血腥味兒。織田信長呆呆地站在空鏡和尚的屍體旁邊,兩眼血紅的瞪著那些垂著頭的護衛。“八嘎!一千人!一千人的衛隊,竟然還讓刺客刺殺了空境大師!對方隻有兩個人而已!廢物,都是廢物!”織田信長十分苦惱,他最清楚空鏡和尚的威力了。倭寇能在戰爭前期占據優勢,打得明軍節節敗退,至少有一半靠的是空鏡的誦經。如今空境死了,自己要想光靠口號和宣傳工作鼓舞大家的士氣,不但效率低,而且效果也差。原本以為自己帶著三十萬大軍全力一擊,可以在一個月內占領南京,三個月內滅亡大明。可現在看起來,這場戰鬥搞不好要打成持久戰啊。雖然日本為了這次戰鬥,掏光了全部家底,糧食補給暫時還夠用。但大明在沿海地區且退且搬,把糧食都運走了,以戰養戰的計劃已經很難實行了。如果真的打成持久戰,自己必敗無疑。戚繼光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興高采烈地看著渾身是傷,躺在床上的俞大猷,大聲說道。“俞兄,你這一身傷太值了!倭寇沒了那妖僧,戰鬥力必然大減。他們的三板斧沒砍倒咱們,就該咱們動手了!他們的人補充很難,咱們卻可以繼續調撥軍隊。他們的補給也很難,咱們卻可以從全國調運補給過來。這一戰,咱們已經贏了!”俞大猷哼哼一聲,表示很欣慰。他在混戰中差點被一個倭寇一刀割喉,幸虧他眼疾嘴快,在手腳都忙著的情況下,用牙齒咬住了刀尖,乾掉了對手。也不知道那個倭寇的刀是殺人多了,沾染了細菌,還是這家夥忍者出身,刀上有毒。反正俞大猷的嘴腫了,說話都費勁,發音不重的字,聽起來都像是哼哼。蕭風也受了傷,不過比俞大猷要輕得多。這倒不是說他的功夫已經比俞大猷還好了,而是他打死空境去幫忙時,俞大猷已經以一己之力對抗那群護衛有一陣子了。在後麵撤退的過程中,由於他們深入敵後,儘管有黑夜的掩護,他們還是遭遇了幾次廝殺。等他們迂回到明軍營地時,天已過午了。包紮好傷口,又吃了點東西,天色已近黃昏。除掉了心腹大患,讓三人都很嗨皮,戚繼光更是覺得勝券在握。蕭風卻沒那麼樂觀,這幾天仗打下來,他覺得倭寇的戰鬥力確實要比之前強很多。空鏡的魔經雖然是一大因素,但織田信長的指揮也同樣不可小視。這是個軍事奇才,與戚繼光堪稱棋逢對手。“咱們能想到的事兒,織田信長一定也能想到。既然是必敗之局,他一定不會坐以待斃,那麼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呢”戚繼光眼睛一亮:“蕭兄,要不咱們測個字吧,看看倭寇下一步會怎麼行動”蕭風苦笑道:“估計沒用。倭寇要怎麼行動,那是織田信長心裡的事兒。咱們雖然是織田信長的敵人,但這是兩軍交戰,不是一對一的生死相搏,關係不如私仇那般緊密。所以我估計測不出他要乾的事兒來。你要不死心,咱們可以試試。”戚繼光果然不死心,拿過紙來寫了個織田信長的“織”字。(“織”的繁體字)“蕭兄,我要測測倭寇接下來要乾什麼,或者說,織田信長接下來要乾什麼。”蕭風拿著這個“織”字看了很久,累得臉色蒼白,最後還是無奈地放下了。“我猜得沒錯,你和他之間,沒有什麼緊密關係,真的是測不出來啊。”躺在木板簡易床上,形似木乃伊的俞大猷忽然福至心靈,趕緊表達意見。“戚哼哼,你可以哼你哼哼接哼哼會哼哼哼,反正哼哼哼哼哼哼哼,你肯定哼哼哼哼哼。”蕭風和戚繼光都一頭霧水的看著俞大猷,俞大猷急得滿頭是汗,努力的甩了兩下自己肥大的舌頭和嘴唇,再次發音。“戚——繼——光,你可以哼你哼哼接哼哼會哼哼哼,反正哼哼哼哼哼哼哼,你肯定哼哼哼哼哼。”戚繼光差點吐血:“俞兄,你努力的重點錯了吧,我們是不知道前三個字兒嗎我們不知道的是後麵的字兒!”俞大猷快急哭了,他深呼吸,平心靜氣,讓自己平和下來。他發現自己越大聲,發音就越模糊。他乾脆招手把來那個人叫到身邊,用悄悄話的音量努力發音。“戚繼光,你可以測你接下來會乾什麼,反正織田信長乾什麼,你肯定也得乾什麼。”一語驚醒夢中人,蕭風和戚繼光都震驚的看著俞大猷,就像三人中最笨的臭皮匠,忽然自己變成諸葛亮了一樣。這眼神讓俞大猷很不爽:“師父,戚哼哼,這樣哼哼我哼哼哼,我也是哼哼哼哼好哼好。”兩人沒心情再猜俞大猷的填字遊戲了,戚繼光馬上說道:“蕭兄,我要問接下來我要乾什麼!”蕭風拿著那個字,看了一會兒,臉色蒼白地說道:“太籠統了,得具體點!現在與平時不同。你現在是統兵大將,每天發號施令,要乾的事兒成百上千,每一件都是重要的事,根本就沒法測啊。”戚繼光想了想,他也忽然聰明了一把:“我要問,接下來,我會去哪裡”戚繼光身為統兵大將,絕不可能離開軍隊。軍隊去哪裡,他就會去哪裡,反之亦然。如果蕭風告訴他哪裡都不會去,就在原地,那他就會繼續跟倭寇在此地鏖戰,說明倭寇也會繼續廝殺。若是他要去彆的地方,那一定是軍隊要開拔。軍隊開拔,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倭寇有新的動向。俞大猷滿意地哼哼一聲,表示讚賞。蕭風也點點頭,再次拿起那個“織”字,這次他終於開口了。“‘織’字左‘糹’、中‘音’、右‘戈’。‘糹’為‘絲’之義,你要去的地方,當為滿城錦繡之地。‘音’者,音樂之意,你要去的地方,乃音樂興盛之地。‘戈’字自然是兵戈之象,你是要去那裡打仗的。”戚繼光愣住了:“絲綢眾多,音樂興盛,接下來我要去這樣的地方打仗南方這樣的地方倒不算少……”蕭風原本蒼白的臉色現在又白了三分,聲音中帶著極大的憤怒的痛恨,顯然他已經知道了什麼。“‘織’字本義為紡織,紡織是女子專為之事,這個城中,女子眾多。但‘織’字中‘絲’隻占一側,‘音’卻占在中間,這個城中的女子,歌姬要比織女還多。”戚繼光張大了嘴:“歌姬眾多,滿城錦繡,那不就是……”蕭風點點頭:“‘十裡胭脂淘作水,半城錦繡織為天’,這是南京城,是金陵城,是應天府。”..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