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種地,要麼死,這事兒讓傻子選擇都不會選出來,所有女真俘虜立刻拿起鋤頭,開始耕地。可騎慣了馬,拿慣了刀的他們,此時對那鋤頭確實還很陌生,乾得滿頭大汗,還是比附近耕地上的衛所兵們慢很多。那些衛所兵派了一些人過來,教女真人怎麼耕作。女真人很驚奇,一邊學習,一邊交流。“你們不是當兵的嗎你們會使刀槍,又是軍戶,怎麼會種地呢”衛所兵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大明的衛所兵就是這樣的,閒時為民,戰時為兵,這叫屯田製。”一個高大壯實的女真人眼睛一亮:“這真是好製度啊!若是我們女真人早知道這樣的製度,也許早就重興了呀!”衛所兵們無語,這叫啥好製度啊,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但那個女真人十分認真,連連讚頌。“將來若是我能當權,一定要把這個神奇的製度發揚光大。嗯,把我們女真人編成幾個大隊,閒時種地,戰時上陣,一定戰無不勝啊!”看守他們的明軍軍官笑道:“你才想到啊,朝廷早就想到了。內閣蕭大人寫了建議書,將關外軍民,無論女真人、蒙古人還是漢人,統一編為八衛。平時耕種,戰時為軍,混居雜處,互相通婚。開疆拓土,為國效力。大明不會像元朝一樣把人分等級,大家都是大明子民,享受一樣的朝廷政策。怎麼樣,既然被俘虜了,就好好種地吧,隻要表現得好,像建州三衛一樣為朝廷效力,重騎戰馬,有的是機會!”那個女真人哼了一聲,表示不屑:“這次你們是靠火槍厲害,打了我們個出其不意而已。真要是打仗,你們並非我們女真勇士的對手。就連蒙古人也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真要同等兵力的打,我們女真人才是天下第一!”“誰說的,站出來,讓我看看天下第一的勇士長什麼樣”眾人一驚,蕭風帶著那三百火槍手騎馬路過,聽見有人說這話,領著火槍隊停了下來。那女真人倒也硬氣,大聲道:“你仗著火槍厲害,偷襲了我們,不算英雄!”蕭風微微一笑:“火槍是我下令讓用的,是一片慈悲之心,你竟然如此不識好歹!”女真人大怒:“你們用火槍打我們,還說什麼慈悲之心,這不是放屁是什麼”蕭風笑道:“在小股對敵中,儘快讓你們女真人見識到火槍的厲害,避免再生妄動之心。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到了勢同水火,雙方各自幾萬人馬交戰時,我們個個手持火槍,你們豈不是要亡族滅種了嗎”那女真人頓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因為蕭風說的確實是實情。他卻不知道,蕭風也不過是在吹牛而已。技科科舉還沒開始,入世觀的高級工匠還不夠多,這三百條新式火槍,已經是入世觀目前的全部家底兒了。但讓蕭風如此一說,就好像大明已經有了幾萬條新式火槍了一樣,若果真如此,那真是沒得打了。見那女真人垂頭喪氣,卻依舊滿臉不服的樣子,蕭風知道今天必須誅心,才能保證這幫女真人老實的聽從安排。當即將火槍扔給下屬,拔出繡春刀來喝道:“給他一匹馬,一把刀,今天我和他一對一,讓他看看大明將士的厲害!”那女真人驚奇的看著蕭風,這家夥青衣白袍,軍不軍,民不民,僧不僧,道不道的。個頭是不矮,但不算粗壯啊。難道他瞎嗎,看不見自己如此高大威猛,滿身橫肉嗎自己一刀應該就能砍翻他吧!隻是這家夥看起來身份不低,自己真的一刀砍死他,這群明軍大概會不講武德,把自己當場乾掉。所以他搖了搖頭:“我不跟你打,你太瘦了,你找個大個的來跟我打!”蕭風正要說話,看守的明軍的軍官走了出來,衝蕭風一拱手。“大人,殺雞焉用牛刀,卑職願意出戰!”蕭風看了看他,微笑道:“這一戰事關大明的威風,你要想好,不要逞能。”那人堅定的點頭,見蕭風同意了,立刻翻身上馬,拔出鋼刀來。那個女真人也提刀上馬,兩人遙遙相對。蕭風大聲道:“你二人比武,公平公正,死傷勿論,女真人勝了,可得自由。若是敗了,就得發誓效忠大明!同意就開打,若是不願意,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氣氛烘托到這裡了,誰也不好意思不同意。女真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這一上馬,氣勢上立刻漲了十分,全身的殺氣也頓時散發出來。那些女真俘虜們頓時鼓噪起來,為自己的勇士呐喊。那個明軍軍官,氣勢上雖然沒有那麼凶猛,但毫無懼色,沉穩得如同一塊岩石一般。明軍也大喊起來,為同袍助威。雙方拍馬衝向對方,掄刀互砍,那女真人勢大力沉,一刀劈下去,那明軍軍官雙手掄刀,擋住這一下,頓時火星四濺。雙方毫無花哨地劈砍,很快身上都帶了傷痕,那女真人血性勃發,大吼一聲,也雙手掄刀,隻攻不守。他的力量終究是比那個明軍軍官稍勝一籌,雙手掄刀之下,明軍士兵的刀被劈斷了!他狂笑著舉刀再劈!明軍軍官臨危不亂,兩腳一甩,從馬鐙裡脫出來,縱身一撲,將那女真人攔腰抱住,一下拖到了地上。女真人的刀也撞飛了,兩人在地上翻滾肉搏,兩人拳拳到肉,滿臉是血,看得周圍人無不心驚膽戰。這番打鬥與馬上互砍卻又不同,那明軍軍官的拳腳功夫顯然更勝一籌,不知道打了多久,最終兩人分開了,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女真人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周圍的女真人都垂頭喪氣,那女真人掙紮著爬起來,單膝跪地。“我遵守規矩,我敗了,從此效忠大明。但我是敗在這位勇士手上,我希望能成為他的仆從!”蕭風跳下馬,走到明軍軍官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你叫什麼名字”那軍官擦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國字臉上帶著狠辣與從容,就像剛才生死相搏的人不是他一樣。“卑職山海關守軍六品軍校,李成梁。”蕭風眼皮跳了一下:“好,今後這支女真人俘虜就編入你帶領的分部。不過我對你有個要求。這些女真人,從此都要穿大明服飾,學會耕地。過些日子,這裡還會建立學堂,他們還要學會大明的文化禮儀!”李成梁一愣:“大人,學堂是給娃娃們開設的,這裡連個女人都沒有,更彆說娃娃了,開學堂有什麼用”蕭風笑了笑:“女人喜歡安穩富足的生活,什麼地方安穩富足,什麼地方就不會缺少女人。有了女人就有了家,有了家就有了娃娃。你若能把這片土地變得安穩富足,我就保證你這裡不會缺少女人。”李成梁默默點頭:“大人之言,卑職明白。其實所謂遊牧之民,也並非是人之所願。人性本同,有安穩富足的生活,誰還願意餐風露宿呢”蕭風翻身上馬:“火槍,我給你留下,後麵一定還有更多女真人甚至蒙古人來複仇。你給我打怕他們!從今天起,你就是大明的五品指揮使,這一片新墾土地,都歸你保護轄製!若再立大功,我再升你的官!但你要記住一點,我不是讓你屠殺女真人的,不管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要恩威並施,攻心為上。大明不能當長城內的關內之王,關外之地,同樣也是大明的領土,關外之民,同樣也是大明子民!”李成梁拱手送走了蕭風,下屬們紛紛前來道賀,李成梁看著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對手,和努力耕種的農戶們,豪情頓生。“請大人放心,卑職定不負所托,將關東之地,變成大明沃土,將關東之民,容為大明子民!”天,越來越旱了。久久得不到滋潤的土地,就像多日見不到蕭風的常安公主一樣,極為暴……乾燥。尤其是當她聽說蕭風剛回京城就又被嘉靖叫去開小會,頓時爆發了,帶著入畫坐上車轎就跑去西苑要人。想不到一到西苑門口就嚇了一跳,院子裡跪滿了大臣,清一色的都是文臣。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常安像玩魷魚遊戲一樣,被入畫扶著跳過滿院子的大臣,來到精舍裡。然後發現精舍裡也跪了好幾個,徐階為首,高拱、張居正等人都跪著呢。屋子裡隻有三個人站著,一個是黃錦,一個是陸炳,一個是蕭風。嘉靖黑著臉,麵沉似水的坐著。常安本來想好了要撒嬌耍賴把蕭風帶走的,見到眼下的局麵,頓時知道情況不妙,立刻改變了戰術。“聽說父皇最近為朝廷大事心焦,女兒放心不下,特意來看望父皇,想不到這麼多大人都在啊。父皇可要保重身體,不管天大的事兒,都不如父皇的身體重要啊!”嘉靖神色稍和,疼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哼了一聲:“還是常安懂事,不像有些人,非把朕逼死才算安心!”徐階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萬歲此言,百官無葬身之地也!臣等隻是想請萬歲命天師求雨,何曾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心”常安一愣,看向蕭風,蕭風無奈地苦笑著。他剛一進京,就被召進西苑,然後就麵對著這樣的局麵。內閣首輔,率領眾閣臣及百官,以天下大旱為由,請嘉靖降旨,要求道門真人做法祈雨。並非所有官員都參與了請願,例如丁汝夔、劉彤、潘璜等人都沒有參與,但他們也不敢表示反對。因為天下大旱,百官請萬歲下旨祈雨,這是很常規很標準的操作,誰敢反對,那就是百姓公敵啊!常安眨眨眼睛,用眼神無聲地問蕭風:“祈雨就祈雨唄,怎麼搞得這麼劍拔弩張的”蕭風也眨眨眼睛,無聲的回答她:“你懂個屁,趕緊躲回公主府去吧,這裡馬上要刀光劍影了,彆崩你一身血。”常安看懂了,給嘉靖捶了捶肩膀,虛弱地扶著入畫的手走出精舍,出了西苑,一溜煙的跑回了公主府。以常安的年紀和閱曆,確實很難明白此時嘉靖所麵臨的局麵,也很難明白徐階這一手的高明之處。徐階此時身為讀書人的領袖,自然是反對嘉靖修道的,但嘉靖已經用無數個屁股證明過,誰敢反對他修道,就和反對他祖宗進太廟一樣,是行不通的。所以徐階就想到了這樣一招。你不是信道嗎,好,我們也跟著你信!現在天下大旱,我們堅信道家能做法祈雨,拯救大明蒼生。萬歲啊,你崇信道門這麼久,是時候讓他們表演真正的技術了。走兩步,有本事出來走兩步!什麼他們不敢那你還信他們作甚這說明他們都是一群混吃混喝混名聲的騙子啊!以後你也就不好意思再信他們了吧!什麼,你不想下旨萬歲我們是相信你的,也相信你相信的道門,你要是自己都對道門沒有信心了,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吧。這一招就叫順水推舟,也叫借力打力,比起那些犧牲屁股甚至腦袋硬頂著嘉靖乾的大臣,不知道高明了多少。現在嘉靖已經被架在火堆上了,他確實有點騎虎難下。以他的智商,當然能看出這幫混蛋的真正用意,可他偏偏無法發飆,而且自己也多少有點期待。因為這幫家夥引經據典,占了道德的製高點。天旱成這樣,作為天子肯定是脫不了乾係的。他們沒逼著嘉靖下罪己詔,就已經很給麵子了。這就是禮法的厲害啊!嘉靖在大禮議的時候雖然耍了流氓,但畢竟也是有理可講的,強詞奪理也是理。但現在麵對這群完全占了理的讀書人,即使是帝王也無可奈何,他畢竟還不想當個遺臭萬年的昏君。何況,假設要是祈雨成功了呢朕就將成為千古聖君,也向天下證明了,朕信道崇道是絕對英明正確的!“師弟,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理呢”蕭風的目光看向徐階等人,徐階壓根就沒看蕭風,隻是一本正經的麵對嘉靖。高拱一副高附議的態度,也不看蕭風。隻有張居正,偷偷地瞄著蕭風,但兩人目光一接觸,張居正就心虛地躲開了。蕭風知道,無論如何師兄這口鍋,自己也得背起來,誰讓自己是道門第一人呢再說了,師兄的鍋你都不肯背,還能指望你將來背著師兄飛升嗎“師兄,各位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師兄下詔給天下道門弟子,讓大家各顯其能,向上天求雨。若是有效當然最好,若是無效也無非是耗費些精力罷了。天時有數,人力難違,儘心就好。”嘉靖點點頭,師弟找了個台階,自己得趕緊下來,正好開口,徐階忽然先開口了。“萬歲,若是朝廷下詔,也不知那些真人道眾們是否會遵旨行事,天下百姓也不知道朝廷是否儘心儘力了。道門祈雨,此乃萬歲憂國憂民之舉,當讓天下百姓都知道才好。這樣不管成與不成,都可以讓百姓知道萬歲對他們的關愛。大災之年,安撫人心至關重要,因此臣建議,命各地道門真人齊聚天壇,各自施展神通道法,為大明祈雨!傳召天下,以安民心!”蕭風心裡一沉,看著徐階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惱怒和失望。徐階的做法很絕,他讓道門真人都到京城來,像上次論道大會一樣,對京城百姓現場直播,就能讓道門眾人當眾丟人現眼。這是一石三鳥之計,單以智力水平來說,比起嚴世藩來,絲毫不遜色。徐階根本就不是為了祈雨,也知道靠那些道士根本祈不來雨。但這樣一來,道門在百姓心目中就會一落千丈,嘉靖也會丟儘臉麵,這是第一隻鳥。嘉靖是極要麵子的人,但他沒法把怒火撒向這些占了道德和禮法製高點的讀書人,畢竟天下大旱,百官要求朝廷祈雨是極其政治正確的事兒。所以嘉靖就會把怒火撒向那些沒起作用的道士和真人們,就算不當場翻臉,也會覺得這群人都是騙子,崇道之心難免會變淡。這是第二隻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百姓的崇拜,道門必然走向沒落,但這兩隻鳥還僅僅隻是天上飛的鳥。最肥最大的那隻鳥,其實是蹲在樹上的蕭風。蕭風是道門第一人,嘉靖對道門的信任變淡,自然就對蕭風的信任也會變淡。感情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的,如果信任變淡了,嘉靖對蕭風的感情自然也會變淡,從此嘉靖就會疏遠蕭風,不得不倚重徐階為首的文官。這隱藏的神之一手,和蕭風當初用後宮熟女們扭轉嘉靖的未成年變態口味,有異曲同工之妙,其目的在於隔離嘉靖和嚴世藩的變態共振。感受到了蕭風的目光在背,徐階終於扭過頭,微笑麵對蕭風,態度和之前當徐附議時一樣的謙遜。“蕭大人身為內閣次輔,道門真人,無論從哪個立場,總不會不讚成百官的建議吧”..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