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搖搖頭:“嚴大人身為內閣首輔,為萬歲看守朝堂,處置百官,大人竟然自稱不能知人,豈不讓外人看笑話”嚴嵩一噎:“我並非那個意思。你和使者辯論,為何要拉上老夫,可見你居心叵測!”蕭風無辜的攤攤手:“我這不是想讓他看看咱們大明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嗎誰知道大人你如此不給麵子啊”此言一出,嘉靖也皺了皺眉,覺得嚴嵩反應太慢,就不能配合蕭風演演戲嗎非要把你倆的矛盾暴露在外人麵前,丟朕的臉嗎嚴嵩對嘉靖何其了解,一聽蕭風這話,就知道自己無意中又上當了。他恨得牙直癢癢,蕭風這個混賬,明明跟柯子凡打得不可開交,竟然還能抽空給自己下個絆子!嚴嵩隻能收起怒容,換上一張微笑的臉。“適才老夫心中在琢磨蕭大人所說賑濟災民之事,一時走神了。蕭大人所說甚是,我大明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即使心有瑕疵的人,若不想被抓住,也隻能裝一輩子的忠臣清官。”柯子凡心中暗想,這話彆人說我信,你說你兒子都那樣了還沒被揪出來乾掉,我憑什麼信啊。既然苗疆的事兒在蕭風這裡一點便宜沒占到,柯子凡決定拿出最後的殺手鐧了!這殺手鐧還是嚴世藩親手遞給他的!“蕭大人說朝堂上下一心,政通人和,可我卻聽說了一件事。昨日在蕭府門前,蕭大人掌摑當朝皇子,景王殿下,這又怎麼解釋呢”嘉靖今天猛然睜眼的次數實在是有點多了,連眼皮都覺得有些酸痛,他看向陸炳,等待一個解釋。陸炳暗暗歎了口氣:“此事發生在昨日晚間,景王讓侍衛和錦衣衛不要多事,後來進了蕭府,應該是與蕭風和解了。臣得知消息時,已經很晚了,本想今日下朝再告知萬歲的。當時街上行人極少,柯子凡知道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有眼線,就是京城中有內應。”嘉靖不滿地哼了一聲。以道門師徒身份,蕭風打景王一巴掌,倒也不是不能解釋。可道理是一回事兒,實際是一回事兒,你是師父,可以罰跪啊,可以象征性地打手心啊。人都說打人不打臉,你沒見朕打文官也打屁股的嗎你給我兒子一耳光算怎麼回事百官也都驚呆了,嚴嵩早上出門時已經從嚴世藩處得知了消息,但此時也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指著蕭風怒斥。“反了,反了!你仗著道門身份,無視皇家尊嚴,豈有此理,當真是豈有此理!禮部尚書!刑部尚書!掌摑王爺,蕭風他該當何罪”禮部尚書此時出缺,是內閣次輔徐階兼任著呢,他哼唧了一聲,嚴嵩沒聽清。“徐大人,你說什麼”“首輔大人,臣附議。”“你……”我他喵的讓你做問答題,你卻給我做選擇題沒有答案你硬選?掛名許久的刑部尚書喻茂堅,今天神奇般地上殿了,這讓柳台無比鬱悶。因為雖然喻茂堅實際上啥事都不管了,但隻要他在殿上,就輪不到柳台這個侍郎開口。喻茂堅哆哆嗦嗦地看著嚴嵩,一臉的茫然:“啊”嚴嵩咬著牙,恨不得一腳把他踢飛,好讓柳台開口。可他當然不能這麼做。“我是問,蕭風掌摑王爺,該當何罪”喻茂堅恍然大悟:“掌摑王爺!天啊,誰這麼大的膽子啊!”嚴嵩耐心地解釋:“喻尚書,是蕭風,是蕭風啊!”喻茂堅高興的點點頭:“對對對,是蕭風,是蕭風。蕭風怎麼了又測字了嗎”嚴嵩看出了喻茂堅在裝傻充愣,咬咬牙不開口了,趙文華還不死心,大聲提示。“喻尚書,掌摑王爺!掌摑王爺啊!”“啊,對對對,掌摑王爺!天啊,誰這麼大的膽子啊!”嚴嵩大怒:“你……”喻茂堅撲通一下跪倒:“萬歲,老臣耳目不靈,反應遲鈍,實在是老朽不堪了,還望萬歲開恩,放臣告老還鄉吧。”嘉靖哼了一聲:“無妨,愛卿再堅持一二,等有了合適的人選,朕自然會賜金還鄉的。”柳台是升不上去了,張居正資曆還太淺,你也遠沒到老糊塗的程度。你是知道朕心裡也沒想好該怎麼處置蕭風,所以才不肯表態的,老狐狸!鬨騰半天,沒人肯表態,嘉靖又不吱聲,眾人還是得把目光放到蕭風身上,聽他怎麼解釋。蕭風沉痛的點點頭:“我確實是打了景王,因為景王犯了大錯,我不得不進行規勸教育。”嚴嵩冷冷道:“景王犯了再大的錯,有宗人府在,有萬歲在。你們雖為道門師徒,但直接動手打景王,其罪難逃!”蕭風昂然道:“若是尋常之錯,我自然可以循循善誘,可他犯的錯太大,我不得不動手!”嘉靖不由得心裡一沉,他和眾人一樣,都不知就裡,看向陸炳,陸炳也輕輕搖頭。“萬歲,時間太短,事發突然,景王又不肯說,臣還不知道蕭風打景王的原因。”嘉靖心裡默默祈禱:什麼錯都行,殺人都沒關係,千萬彆是謀反,千萬彆是謀害裕王!隻要不是這兩件,天大的事朕也能……“他偷東西。”群臣默然,然後嘩然,七嘴八舌,連柯子凡也愣住了。嚴世藩並沒有告訴他全部內情,自己被小妾切斷了腿也確實不是啥說得出口的事兒。可偷東西,這算個屁大錯啊!彆說是皇子王爺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偷東西也最多是揍一頓的事兒。嘉靖鬆了口氣,接著又惱火了,偷個東西而已,景王還是個孩子呢,你這當師父的就動手啊!嚴嵩怒道:“景王年少,偷東西算什麼大罪過你這分明是心存偏袒,借題發揮!”嚴嵩這句話,很有深意。如果是平時這樣說,他是絕對不敢的。因為他指責蕭風心存偏袒,其實是隱隱涉及了皇子黨爭的,這很危險。根據牛頓第三定律,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嚴嵩指責蕭風偏袒裕王,反作用力就是人們馬上會想到,嚴黨是偏袒景王的。而嘉靖對皇子黨爭是最敏感的,比普通的黨爭還要敏感幾倍。曆史上楊繼盛最終就是被嚴世藩找到奏折裡牽涉了皇子,而最終被乾掉的。但在此時,嚴嵩借著景王挨揍,萬歲生氣這樣的節骨眼,假裝怒不擇言,把這句話說出來,彆人就不會想到他,隻會懷疑蕭風!蕭風當然知道這老鴨煲的心思,他苦笑著說道。“偷東西本身不是大罪過,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最多長大了出個小偷,可若是放在王爺身上……”蕭風頓了頓,體現了一下戲劇效果,然後淡淡的說:“偷東西,就是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據為己有。按理說王爺長大了,應有儘有,還有什麼可偷的呢”嘉靖心裡一動,聽蕭風接著說:“可偷東西是一種習慣,一旦養成,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所以普通人家的孩子偷東西,尚不用嚴管,若是王爺皇子偷東西,那就要用天下最嚴厲的方式管教!”嚴嵩聽蕭風這一繞,就知道情況不妙,他隻能假裝聽不懂,轉移話題。“管教的方法有很多種,為何你要掌摑王爺這一節你若說不通,前麵的所有狡辯就都是脫罪之辭!”這也是所有人認為蕭風最說不過去的地方,你說的再有理,你為啥要動手打人啊難道你不知道,不管你多有理,隻要動手了,就沒理了嗎蕭風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嚴嵩:“嚴大人,這是我道門的管教規矩,你不懂,就不要亂問。”嚴嵩知道蕭風想把這最難的一節胡扯過去,豈能讓他如願,冷笑道。“打人還成規矩了好,你說出道理來!”蕭風無奈地看著他:“是不是我說出道理來,此事就算作罷”嚴嵩心想哪有那麼容易,他剛要開口,嘉靖淡淡地說:“若有道理,自然作罷。”嚴嵩一愣,既然嘉靖開口了,他也不能死咬著不放。反正他壓根就不信蕭風能說出什麼道理來。蕭風目視嚴嵩:“大人博學,可聽過當頭棒喝嗎師父給徒弟講道理,徒弟若是聽不懂,師父就給一棒子,徒弟就開悟了。”嚴嵩一愣,他當然聽說過:“蕭風,當頭棒喝是佛門傳道的規矩,你是道家,不要渾水摸魚!”蕭風淡淡地說:“佛道同源而異路,但傳道授業解惑的道理是一樣的。佛門用棍,太粗暴了,所以我用手,要溫柔很多。”嚴嵩冷笑道:“當今萬歲就是道門真人,道門中有沒有這樣的規矩,萬歲會不知道你糊弄誰呢”蕭風搖搖頭:“道家開宗立派,各派規矩不同。有的吃素,有的不忌葷腥;有的不近女色,有的娶妻生子。各派有各派的規矩,隻要心中有道,一心真善,大道萬千本就和而不同,無需拘泥。師兄,我說得可對”嘉靖點點頭,表示沒毛病,不過你打我兒子還是不太好,下回最好不要打了。嚴嵩急了,向嘉靖施禮道:“萬歲,蕭風一口一個大道萬千,萬歲學究天人,可聽過哪一門哪一派有過掌摑傳道之法嗎”嚴嵩知道,牽涉到道家之事,嘉靖都是很認真的,他也犯不上為了蕭風而胡說八道。果然,嘉靖淡淡地說:“朕不曾聽過有此法門。”嚴嵩大喜,還沒說話,半天得不到表現機會的趙文華終於忍不住了,搶在義父前麵開口表現。“蕭風,萬歲都說了,你這就是胡言亂語,企圖脫罪!掌摑傳道之法,究竟是哪一門哪一派的規矩說不上來了吧!你說,你說呀,你不是能說嗎!”蕭風看著趙文華,心說你還真是百折不撓啊,被我坑了這麼多次還不長記性。他淡淡的一笑。“這是入世教的規矩。曆來道門規矩,都由開宗立派者所立。請問趙大人,我身為入世教教宗,入世觀觀主,我有沒有權利規定入世教的規矩呢”嚴嵩倒吸一口涼氣,壞了,這個混賬,原來在這裡等著呢!難怪他有恃無恐啊!打皇子這麼大的事兒就這麼糊弄過去了這真的是人的腦子嗎東樓啊,你若在就好了!趙文華沒想到自己等了許久的好機會,換來的還是當頭一悶棍,他被蕭風質問之下,心慌意亂,但氣勢上不能輸。“我不懂,我不懂你們這些道門規矩,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說八道。我是讀書人,道門的規矩關我啥事,我才懶得了解……”嚴嵩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趙文華猛然驚醒,才醒悟過來,這不是在順天府大堂上跟蕭風吵架,這是當著萬歲的麵呢啊!嘉靖皺著眉頭,十分不悅。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就比修道的身份高了媽的,看不起老子嗎嚴嵩和趙文華偃旗息鼓,百官心服口服,嘉靖的臉色也緩和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到此為止的時候,蕭風卻又說了一句。“當然,不是對所有人,都需要掌摑傳道的,對於景王這樣的身份,我自然是更加謹慎的。奈何景王的師父是嚴少卿,此人偷盜成性,上梁不正下梁歪。為了不讓景王誤入歧途,我不得不用非常手段,還望萬歲體諒!”嘉靖體諒不體諒不知道,但嚴嵩肯定是不能體諒的,蕭風都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他就是再有城府也忍不住了。“蕭風,你……你,你放肆!你血口噴人!我嚴府雖不豪闊,但蒙萬歲大恩,屢有賞賜,也豐衣足食,萬事不缺。你膽敢當著滿朝文武,汙蔑我兒偷盜,你……你說,我兒偷什麼了,你若說不出來,老夫定不與你甘休!”滿朝文武都想,難怪嚴嵩發怒,為人父母者,儘可自己被罵,誰能忍受兒子被罵啊。何況還被罵是賊,這罪名對嚴世藩簡直是一種侮辱啊!比罵他殺人放火還難受!蕭風笑了笑,搬著手指頭說:“比如偷人啊,偷錢啊,偷藥啊,偷玉啊……”嚴嵩已經憋足了勁要破口大罵了,但聽到第四個“偷玉”,忽然就泄了氣,偃旗息鼓,一言不發了。群臣中除了少數幾人心中有數外,大多都不明所以,但誰也不敢問,隻是在心裡暗暗納悶,為啥蕭風說了這麼多了,不肯甘休的嚴嵩卻一言不發。見嚴嵩終於老實了,蕭風笑了笑,回頭看向被冷落了半天的柯子凡。“柯兄見笑了,我們大明朝堂一貫上下一心,政通人和,有什麼不滿意的,當堂就吵,吵完就算,依舊一心為國。曆朝曆代,之所以朝政慢慢**,漸漸衰弱,就是因為為官者心機過於深沉,有話不說,隻顧弄權。而今明君在堂,群臣心有所思,皆公之於眾,心有忠君愛國誌,事無不可對人言。這般風骨,這般朝堂,是你苗疆土司府比得上,還是蒙古人的大汗帳中比得上你還覺得蕭芹有戲嗎”柯子凡目瞪口呆,他確實從未見過這樣的朝堂。哪怕是他父親的大土司府裡,大家也都是表麵和和氣氣,暗地裡你死我活。柯子凡心裡開始發虛了,蕭芹說大明朝堂中黨爭厲害,可供利用。可現在看,朝堂充滿了活力啊,一個有活力的朝堂,哪怕有錯誤,也會得到糾正。因為隻要有人敢說話,上位者也允許人說話,一切錯誤就會暴露出來,並得到改正。最可怕的其實是所有人都高呼萬歲英明,那就真的壞了。他卻不知道,在蕭風出現之前,大明朝堂也是一樣的,是蕭風出現之後,才慢慢變成這樣的。不是嚴嵩沒有首輔氣度,不是柳台不夠心思深沉,不是談同不夠內斂沉靜,不是趙文華願意狗急跳牆。實在是蕭風太缺德了,我們忍不住啊!柯子凡強笑道:“此次出使,也算圓滿,隻是所提條款,非三言兩語能說清的,還請朝廷慎重考慮,如此,在下告退了。”蕭風笑道:“怎麼,柯兄還念念不忘出使二字嗎”柯子凡一激靈,趕緊改口:“不不不,此次麵聖述職,臣子自覺圓滿,還請朝廷體恤回疆忠心,考慮回疆所請。”蕭風搖搖頭:“事兒還沒完呢,柯兄,你光顧著提條件了,現在,咱們該說說你奏折上最後的事兒了。”柯子凡裝糊塗:“不知大人所指何事”蕭風淡淡地說道:“上謝恩表,請朝廷駐軍,開設私塾學宮,教化苗疆萬民!”..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