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柳家,並非黃河以西,而是在天津海河以西的一片位置,有一個不小的柳家莊。經過多年繁衍生息,柳家莊有上百戶人家,五六百的人口,算得上是一個中等莊子了。這天莊子裡忽然來了一個雲遊道士,手拿拂塵,身帶度牒,仙風道骨,氣度非凡。自稱從龍虎山雲遊到此,進莊子歇歇腳,吃點茶飯。嘉靖崇道,民間對道門也都頗為崇敬。莊戶人們看了度牒,確實是如假包換的龍虎山道士,頓時肅然起敬,紛紛表示道長這頓飯算我的!這不隻是莊戶們豪爽好客,而是他們還有所求,都說龍虎山的道長們善於驅鬼除邪,家裡有病人,或者自己覺得最近諸事不順的,都想求道長給看看。道士不置可否,隻是邊吃飯邊四處觀望,忽然臉色凝重,看著一個方向。“怨氣衝天啊,你們莊子最近幾天可有病人增多之象”現在是入夏了,暑氣上來了,莊子裡有病人不足為奇,誰也不會去統計是不是比平時多。但看著道士一臉的凝重,眾人不由自主的感覺,確實比平時多,不禁連連點頭。“莊子中的孩子們,可有半夜睡不安穩,做噩夢,乃至啼哭失神的嗎”大家回想一下,覺得確實有,一個大娘還舉例,說她孫子最近哭得比平時厲害,還請道長給解一解。“那個方向可有新墳嗎三日之內的”大家麵麵相覷,大娘小聲說:“有的,老族長剛好去世三天,新族長,就是他兒子,帶著一幫人進京城打官司去了。”道士一愣:“怎麼你們族長還是世襲的嗎我聽說如今族長一般都由同族共同推舉年高有德者為之啊。”一個小夥子說道:“也是推舉的。但柳下給每家每戶都發了錢,讓大家選他。本來我爹是最有希望當族長的,可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錢呢,還有侍郎那麼大的官撐腰!”大娘打了他一下:“你小點聲,讓人聽見!”小夥子大聲說:“怕什麼,他的人都跟他進京城了!你沒聽道長說嗎,老族長沒準有冤情呢!”眾人都不說話了,看著道士,道士默然許久,歎了口氣。“這是你族中之事,我不該管的,告辭,告辭。隻可惜這個莊子了,唉……”莊戶們心裡更沒底了,大娘甚至跪了下來,求道長不要放棄治療。道士歎了口氣:“你們可有人知道內情嗎若是能知道真實情況,也許我還能有些許辦法。否則,以我的道行,隻怕無能為力啊。”大娘趕緊捅了捅小夥子:“柳上,老族長去世那天,你爹不是去看過的嗎老族長到底咋死的呀”這是規矩,彆說是族長去世,就是普通莊戶人去世,也要請幾個年高有德之人,一起到場,證明是自然死亡,然後即可入殮。否則在偏遠的地方,人死了要是都跑去上報官府,再等官府派人來這一係列流程,人都臭了。之後到官府去辦銷戶手續時,族人才能給證明。若是沒有族人的證明,官府要麼不給你銷戶,要麼就得開棺驗屍,確認屍體,才會給你銷戶。官府開棺驗屍,其實不全是為了查這個人是不是被殺的,還要確認棺材不是空的,這個人確實是死了。因為明朝是有人頭稅的,這個人死了,就不用交稅了,隻要還有一口氣,就得交稅。他交不起,就得家屬給交。所以官府這個開棺驗屍的行為,一半屬於刑事偵查,一半屬於稅務稽查。但不管是哪種性質,誰家願意被刨墳開棺啊。所以為了省去這個可怕的流程,這個民間規矩被堅定地執行延續下來。就連武大郎死了,潘金蓮還知道找幾個街坊鄰居來參觀證明一下呢。隻可惜西門大官人的銀子沒有武鬆的刀子威力大,被買通的圍觀群眾最後都反水了,算是個典型的失敗案例。小夥子猶豫了一下,咬咬牙:“本來我爹不讓我說的,既然關係到村子的安危,我就說了。我爹說,老族長確實是自然死亡,全身並沒有傷口,隻是表情看起來十分奇怪……”嚴府裡,鐵三角換了一個角,趙文華奉旨出差,柳台補上了這個角。相比起趙文華的唯唯諾諾,膽小怕事,柳台氣質就要硬多了。這大概和工作性質有關係。常年當警察頭子,和常年當包工頭子,那氣質肯定是不一樣的,至少麵對人命的事就沒有那麼顧忌。“東樓兄,那郭鋆用請旨待審拖延了一天而已,明天咱們必然大獲全勝!隻是那柳家莊裡,對老族長的死還是有些議論的,尤其是柳下這個族長,也是用了手段才當上的,怕當不長啊。”嚴世藩看了柳台一眼,他的狂傲在這一年中被蕭風打磨去了不少,加上嚴黨屢遭打擊,像柳台這樣的忠實粉絲不可多得,所以開口也很客氣。“柳大人,你操那個心乾什麼。隻要明天贏了,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蕭風就再也抬不起頭來。蕭風要承認是上門女婿,一個贅婿,在官場還想有什麼作為就是道門恐怕也覺得他丟人吧。蕭風要是不承認,咱們就以弄虛作假,欺騙宗族的罪名,辦了柳如雲,收了醉仙樓!讓跟著蕭風,和嚴家作對的人都看看,跟著蕭風是個什麼樣的下場,這就是殺雞儆猴!至於以後柳下的族長能當多久,跟咱們有什麼相乾咱們出錢幫他當了族長,還管他能當多久”柳台點點頭,很以為然:“東樓言之有理,隻是那老族長的死,真的天衣無縫嗎”嚴世藩哈哈大笑:“他再老也是個男人,舒服死了有什麼奇怪的誰還能從這上麵找出什麼證據來不成就算有人有疑問,你是乾什麼的,命案歸刑部管,你堂堂刑部左侍郎,這點事都擺不平嗎”蕭風治病歸來,帶著一身疲憊,嘴唇火辣辣的,有點腫了。劉雪兒見他回來,忙前忙後地給他準備洗臉水,又把巧娘給留的飯從鍋裡端出來。小梅都插不上手,隻好在身後跟著跑。蕭風滿心的羞愧,想說點什麼又開不了口,隻能悶悶地吃飯。因為嘴唇疼,所以吃得有些齜牙咧嘴的。劉雪兒以為飯菜不合他胃口,有點著急,小聲地問小梅:“咱家裡今天吃的什麼呀,要不過去要點過來。”小梅愣了一下,才明白小姐說的“咱家”是指劉府。劉府有祖訓,所以每頓飯都不馬虎,總有好吃的。“夫人,這不好吧,你都過門了,還回家去拿吃的再說了,這讓巧娘知道了,還以為咱們嫌她做的菜不好吃呢!”劉雪兒想想也是,隻能發愁地看著蕭風齜牙咧嘴地吃完飯,洗漱完畢後,熄燈上床。劉雪兒照例用手走到蕭風身邊,拉住了蕭風的手指,滿意的準備睡覺,蕭風終於忍不住了。“小雪,我今天,我今天給人治病來著。”劉雪兒很崇拜:“哇,蕭風哥哥,你還會給人治病呢我還以為你隻是給人測字呢。”“那個,那個,這個治病用的方法有點奇怪。”“嗯嗯,我知道,很多病的治病方法都很奇怪的。比如每次我爹爹嘴角起泡,我和鵬兒給他上兩天的藥都不見好。後來我娘讓爹爹回屋去,給他上了藥,第二天就消了。”蕭風默然片刻,覺得劉彤嘴角起泡的治療方法,還是不跟劉雪兒仔細解釋比較好。“我這次給人治病,嗯,需要把舌頭放進彆人的嘴裡去,但我發誓,這真的是治病需要。”蕭風說得很沒有底氣,想不到劉雪兒卻很感動。“我以前看書,說有個叫勾踐的醫生為了給人治病,親口嘗病人的糞便,以確定病情。他很勇敢,蕭風哥哥,你為了給人治病,不怕病人臟,也很勇敢!難怪人家叫你真人!”蕭風大無語,這丫頭書都看亂了,勾踐確實嘗過夫差的糞便,告訴夫差病情不嚴重,以此感動了夫差,逃了性命,但勾踐真的不是個正經醫生。而且,自己把舌頭放進常安公主的嘴裡,跟勾踐的勇敢行為似乎也無法相提並論。蕭風還在想著如何給劉雪兒說得明白一點,因為他覺得這事兒可以瞞著任何人,但瞞著劉雪兒不太好。想不到劉雪兒稱讚完蕭風哥哥後,開心的睡著了,輕微的小呼嚕聲伴隨著少女的甜香氣息,吹到蕭風的耳邊。蕭風心裡暖融融的,側過身,輕輕的把劉雪兒抱在懷裡。劉雪兒夢裡感受到了溫暖和安全,一隻手輕輕一動,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夢話。“迎香啊,誰當第一個妾,你和雲清商量好再跟我說。”蕭風:“……”(今天加更)..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