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淵一瞬不瞬的盯著盛念念,蓄滿濃墨的眼底還未徹底清明,卻流露出幾分諱莫如深的冷意。
他的臉色蒼白,薄唇明明沒什麼血色,可就是這樣的狀態,才更有了幾分清冷淒慘的美感。
如瀑的墨發隨意散在肩頭,冷汗微微浸濕他單薄的衣領,露出白皙的膚色。
他動了動自己的身體,想要撐著床麵靠起來,卻發現左肩撕裂的疼,根本無法動彈。
他蹙眉有幾分不悅,繼而放棄了掙紮,垂眸沉沉地睨著盛念念,語氣稍顯虛弱,“就剛剛。”
原本自己還處在昏迷的狀態之下,但他總感覺耳邊嘰嘰喳喳的總有人在說話。
那些聲音他聽不太真切,但也從兩人的對話當中,捕捉到了一些關鍵詞。
像是父皇、軍權之類的。
沒想到一睜眼,他便看見葉玄匆匆離去的背影,和盛念念略顯憂愁的倦容。
盛念念趕忙朝他走去,皺眉擔憂地問道,“感覺怎麼樣了?”
夜無淵眼神複雜,“本王無事,方才你和葉玄,在說些什麼?”
盛念念眼神微閃,卻沒說話,她搭上了夜無淵的脈搏,見男人的脈象逐漸平穩,已經完全平安度過了危險期,這才鬆了口氣。
看來戰神也不算浪得虛名,這廝的身體底子的確好,否則也不會這麼快蘇醒。
“盛念念,說話。”男人清凜的聲音再度響起,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攥緊了些。
不知為何,他的心裡隱約有些不安,勉強抬起右手按住了盛念念搭在他手腕上的手臂,強迫她停下,“父皇他,究竟給你下了什麼命令?”
他竟然都聽見了?
並且,還猜到了她跟皇帝之間有過聯係。
盛念念的眼底氤氳上冷氣,顯得有些驚愕。
看來夜無淵也沒想象中的那麼蠢,而事到如今,盛念念也不打算隱瞞。
她一臉認真地盯著夜無淵,語氣波瀾不驚,“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沒必要瞞著你。”
“方才何公公來了一趟,說父皇認為你已經無力掌管勝天營,要收回你的軍令,並且——讓我趁機將你變成活死人。”
“在此之前,父皇便跟我聯係過,讓我時時監視你在王府的一舉一動,一旦你有任何謀反的心思,一律上報。”
夜無淵如遭雷劈,愣怔了好一會後,忽然咳得厲害,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神更是變得愈發冰冷駭人。
他的薄唇發白,俊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修長的手指死死地攥著被褥。
但其實,盛念念說的這些話,他也並未覺得太過意外。
五年前他突然被召回京城,父皇強行下令要他迎娶盛念念的時候,他便有過這樣的感覺。
隻是親耳聽到她承認,心裡一時間,說不出的悶堵複雜。
盛念念看著夜無淵的反應,皺眉並未吭聲。
良久,夜無淵平複了心緒,冷笑著勾唇,本就病態的俊臉,此刻竟然添上了幾分淒清狠意,“果然如此。”
盛念念心驚,忍不住問出聲,“你什麼意思?”
夜無淵陰鷙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好似令人恐懼的黑洞,裡麵翻湧著無數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本王大概能猜到,他為何如此對待本王,往遠了說,當年母妃出事,父皇沒有大張旗鼓地調查,反倒找借口壓著一直沒有處理。”
“當時本王說不難過,都是假的,畢竟他是本王的生父,本王從沒想過,生父會如此忌憚、排斥自己的兒子。”
“現在想來,母妃說的也對。”
他神色悵然,說不清眼底究竟是失落,還是冷漠,“天家,沒有真情。”
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功高蓋主,已經引起了父皇的不滿,這些年來,他已經儘力收斂鋒芒,可沒成想,還是被自己的親爹算計了。
夜無淵想要起身,但每動一下,左肩的傷口就疼得他俊臉泛青。
盛念念趕忙將他按住,俏臉上滿是嗔責,“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男人驀然勾唇,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冷意,“本王還有心願未了,絕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盛念念,倒是你,為何不借此機會,順從了父皇的命令?”
“你不是一直都想離開本王麼,若是本王真成了一個活死人,你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五年前你便跑得無影無蹤,現在,你依然可以。”
夜無淵的言語之間帶著試探,卻沒注意到,他的內心其實充斥著緊張擔憂,眼底,隱約露出幾分期待。
盛念念原本還在擔憂夜無淵的傷勢,聽到他如此沒心沒肺的發言,頓時變得暴躁了。
“夜無淵你是不是有病啊?現在試探我做什麼,我要是真聽命於父皇,你早就死了!”
“你知不知道老娘為了救你,廢了多大的勁兒,你知道你多重麼,帶你回王府,都快耗掉我半條命了,更彆說後續為了你,整個王府上下都在出力。”
“你以為我不想跑啊,但我也沒想過父皇會想要你死,你雖然人不怎麼樣,但好歹救了我一命,我若在此時見死不救,豈不是欠了你一條命的恩情?”
“你總不能要求我麵麵俱到吧?那可是父皇!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何能跟他對抗!”
“況且我還有三個小家夥,我得為我的孩子打算!那,那我自私一點有什麼問題?!”
一開始她就留下了,願意救他,願意幫寒王府度過危機,剛剛雖然有點破罐子破摔,但是,她也沒想真的要他的命。
總之,他要是敢怨她半句,她現在甩臉就走,愛死不死愛活不活。
夜無淵抿唇,沒有吭聲。
他深知父皇的脾性,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無形中不知給了盛念念多少的壓力。
她也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她不會救他,可盛念念非但沒有拋下他,反倒努力帶著他回府,在他身邊堅定地守著,用她瘦弱的肩膀抗住壓力,挺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