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老蒙圈了。
前麵的詩歌,用典極為精美,都是耳熟能詳的典故,所以不用筆寫下來,眾人皆知是哪些文字。
現在猛然來一個“要停工”。
鳩老懵了。
納蘭述皺眉道,“當是,蘇耀庭,偷天弓。”
董潘皺眉道,“雖說提及當代,蘇耀庭雖然稱得上豪傑,但和詩中的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豪傑比起來,似乎,似乎……”
“就是拍馬屁,這怕是蘇家人找人寫的吧。”
鳩老哼道,“多好的文章,非要加這麼一句,我要是蘇耀庭,非羞愧死。”
納蘭述道,“可惜,武安公的臉皮啊,有口皆碑。”
眾人正議論著,又聽同聲誦道,“或為當陽鐧,奸醜膽破裂。”
此句一出,連見識廣博的納蘭述都懵了。
董潘也斂眉靜思,不得要領。
鳩老道,“當陽,當陽,應當是籍貫,國朝偉士,誰出自當陽?”
倏地一下,納蘭述和董潘同時瞪眼,瞧見二人的劇烈反應。
鳩老終於醒過味兒來,連連跺著鳩杖,氣得渾身發抖,他想痛聲怒叱,“如此一篇雄文,為何要加這麼一句,還要不要臉!”
原來,三人都醒悟過來,當朝執政,正是當陽人,昔年皇周時,在朝為官,也少不得被同僚稱一句“當陽兄”。
當年,執政為議政大學士,與同為議政的皇族王爺起了爭執,一怒之下,執政搶過殿前武士的金鐧,嚇得皇族王爺暈倒過去。
這樁故事,也就因為執政後來的輝煌,而被記錄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或為當陽鐧,奸醜膽破裂”。
執政此事跡,彆說加入文中,和先賢相比。
就是和蘇耀庭比,都遠又不如。
好歹蘇耀庭手持偷天弓,滅儘邪魔,匡扶國家,算得上豪傑。
執政這算什麼,當皇周的官,拆皇周的台,現在不少人還暗裡稱呼執政為“竊國大盜”。
如今竊國大盜竟進了正氣凜然的歌訣中,這吹捧之術,簡直炸裂雲端。
鳩老雖再不喜歡此句,也不敢指摘什麼。
恐怕教宣廷已經開始運作了,明年這首詩歌,就得登上各大學校的課文,列為必讀數目,高考的考題也絕對少不了這篇文章。
本來聽著詩歌,酣暢淋漓的三人,此刻詩性全沒了,連童生誦讀的後續,也沒用心聽了。
納蘭述起身道,“無趣,無趣極了,某先撤了。”
鳩老也站起身來,準備邁步離開,忽地瞥見董潘,安坐原處,一張臉陰沉得幾要滴下水來。
“董先生,可是想到了什麼?”
鳩老沉聲道。
“許舒!”
董潘沉聲道。
納蘭述定住腳步,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我說此詩的作者,是許舒。”
董潘沉聲道。
倏地一下,鳩老和納蘭述同時變色,緊緊盯著董潘。
董潘接道,“我的線人回報過,許舒在亂星峽穀的行動,綠柳盟盟主左群峰壽宴上,許舒就展現過驚世詩才。
所以此詩,必是許舒所出。”
納蘭述道,“太牽強了吧。
不能因為許舒有才華,便說此詩是他所作,他吹拍武安君做什麼?八竿子打不著。”
鳩老擰眉道,“打得到,許舒弄翻了趙乾坤,趙乾坤是趙家精英,而趙家女趙小娥,嫁給了武安君的公子。
許舒必定是知曉了這一層關係,擔心武安君報複自己,所以加上一句’或為耀庭弓,扶危滅奸邪’。
蘇耀庭持有的明明是偷天弓,他不說偷天弓,非說耀霆弓,擺明了是要讓蘇耀庭承情啊。”
納蘭述斂眉道,“不管最後接的兩句成色如何,此詩注定是要流傳後世的,若我是蘇耀庭,恐怕也不好意思再為難他許舒。
現在,我倒是有些信了。
不過,董兄,你惱什麼,莫非為許舒吹拍執政的那兩句?執政何等人傑,豈能看不穿許舒的小把戲。”
以納蘭述的見識,當然知道這首詩,用不了多久,就會震動東都,再過一段時間,肯定要轟傳天下。
如果教宣廷再摻和進來,那肯定是家家都得有此詩歌的誦讀聲的。
董潘擰眉道,“執政當然是雄才偉器,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衝教宣廷近來頻頻在教材刪減上做文章,就該知道執政是裡子也要,麵子也要的。
我擔心的,倒不是執政因此看重許舒,而是這個檔口,許舒做這詩,到底有什麼目的。
根據我的經驗,這首詩歌能傳到此處,肯定傳播了不是一兩日了。
必定是許舒在監房中,就炮製好了這篇詩作,早托人攜帶出來,散播出去了。”
鳩老定睛道,“你的意思是,許舒指望用這篇詩歌翻盤,就憑他的兩句馬屁?委員會可是下了函的,執政絕不會因為這兩句馬屁就親自下場。
若真如此,非要為天下笑不可。”
董潘捶了捶頭,“所以,我才想不通啊。”
鳩老重重拍兩下手,立時一名青衣小廝,從不遠處的竹林處閃身而出。
鳩老揮杖,“去,把佟先生叫過來。”
不多時,一位衣衫素雅的中年文士被帶入閣中,鳩老道,“先生適才教授孩童們所誦讀的,是誰人所作的詩歌?可有名目?”
佟先生拱手道,“名為正氣歌,作者佚名,此詩歌,最早從雅集上傳出,後來流散到大學校園的文摘天地,進而飛速擴散,如今已轟動半個東都。”
“佚名?”
納蘭述三人皆皺著眉頭。
董潘嘀咕道,“不應該,做出這等文章,任誰都會名播天下,姓許的如今這個境地,最缺的就是名聲啊。”
“姓許?莫非這位先生知道作者?”
佟先生一臉欣喜地看著董潘道,“若是先生和正氣歌的作者認識,還請千萬代為引薦,如此大才,能得一會,也足慰平生。”
鳩老道,“佟先生,真覺得這首詩歌好麼?或為耀霆弓,扶危滅奸邪。或為……”
他終究不便指摘執政,便點到為止。
佟先生拈須道,“時勢如潮,鼎革至如今,文壇風波不靖,教宣廷屢掀文字獄,正氣歌作者,不過加了這麼兩句,想來是為保全此詩,不得已而為之。
就衝這詩歌中的衝天正氣,誰也不能說此君無風骨,君子偶行韜晦之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