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中等檔次的黑色轎車從忘憂山莊內開出來,駛向最近的城市。
李華成坐在車裡,回頭看著越來越遠如同一座小城市的忘憂山莊,良久,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次還是太匆忙了,而且您的行蹤也不便暴露。」
林楓亭坐在李華成身邊,笑容溫和,這種溫和不是客氣,而是一種麵對自己人的親切。
如果說之前李華成即便做了李天瀾和秦微白的老師但仍舊讓人有所防備的話,那麼此次他跟著秦微白在歐陸一行,所有的防備,已經全部無需提起了,他的舉動和善意,不止是得到了秦微白和李天瀾的認可,同樣也讓林楓亭等人認同了他的立場。
「等以後有機會,議長再來忘憂山莊的話,林族一定會好好招待。」
「會有機會的。」
李華成點頭笑了笑:「就是下次再來,就不如現在這麼方便了。」
這次他過來,是李華成。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下次再來,那就是用議長的身份過來了。
他遞給林楓亭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根,突然沒好氣道:「我這次算是被我那學生給攆出來了,她那個迫不及待的樣子,好像是我多待在這裡會耽誤她什麼大事一樣。」
「可能她還是擔心中洲吧,接下????????????????來中洲要麵臨的壓力也許會很大,這個時候,您如果能回中洲的話,她才可以完全放心。」
林楓亭微笑道。
李華成抽煙的動作微微一頓,他轉身看著林楓亭,眯了眯眼睛:「你似乎知道些什麼?」
「一些推測,未必成熟。」
林楓亭笑了笑。
李華成看著林楓亭沒說話,他的眼神依舊深邃,可那種深邃背後,卻透著一種茫然。
「她說她會穩住局麵,擋住江上雨,不,不止是穩住局麵,甚至還要讓歐陸徹底平靜下來,催眠聖皇是最重要的一步,但我還是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李華成緩緩道:「你的推測從何而來?」
「沒人否認您的智慧,但在這件事情上,我隻能說,議長您並不了解黑暗世界。」
林楓亭的聲音很平靜:「您所處的世界是規矩,做什麼事情,影響,後果,輿論,平衡,未來...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而這些東西,都是黑暗世界裡所沒有的,或者說,不是沒有,而是沒有人在乎。
在黑暗世界裡摸爬滾打的人永遠都理解不了那個有規矩的世界。
而有規矩的世界,同樣理解不了黑暗世界。
您不是普通人,您是製定規矩的人,所以就更不懂了。
兩個世界,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點,也許就都是人了,思維邏輯,處事風格是完全不同的。
站在你的角度,看東皇宮,看北海王氏,能真正看到的,永遠都是一部分。
比如小白,嗬...
所有人對她的評價,都說這個女人是個瘋子,但這樣的評價,含義其實是不一樣的。
你們說她是瘋子,是真的認為她是瘋子。
而黑暗世界裡的人說她瘋,意思是這個女人很可怕。
她適應的是黑暗世界的邏輯,平日裡或許看不出來,但當真正麵對危機的時候,她不會在乎什麼後果,也不會在乎什麼影響,更不會在乎什麼規矩。
那些可以讓你們這樣的人有所顧忌的東西,她都不會去在乎。
對於她來說,她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那不是一句傾家蕩產一無所有就能概括的,甚至不是生死能概括的,而是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不止是她,林族,黑暗騎士團,每一
個站在東皇宮立場上的人,都是這樣。
贏了,我們依舊是豪門,是超級勢力。
輸了,那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無論她做什麼,我們都會全力支持她,因為輸不起。」
李華成沉
默著,沒有說話。
「我們可以換個方向來討論這個問題。」
林楓亭饒有興趣的說道:「假設,我是說假設哈,您現在不是議長,而是走在成為議長的道路上,您有一個對手,給您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你們相互之間你來我往不斷過招,僥幸也好,運籌帷幄也好,總之在最後關頭,您取得了勝利,那麼您會怎麼樣對待你的對手?」
【鑒於大環境如此,
李華成眯了眯眼睛。
這不是假設。
因為他真的有過一個類似的對手,他艱難取得了勝利,而他的對手,進了荒漠監獄,在李天瀾在荒漠監獄的那兩年,甚至還給李天瀾做過一段時間的老師。
「失敗者,是要承受代價的。」
李華成低沉道。
「但這樣的代價是有底線的,對麼?」
林楓亭問道。
李華成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就是你們跟黑暗世界完全不同的邏輯,在黑暗世界,失敗也要承受代價,而這樣的代價沒有任何底線。
你所說的代價,把人送進監獄?最多也就是要他的命,這是極限了,你們習慣留有餘地,不這麼做都不行。
因為來自於其他方麵的壓力,來自於其他人的看法,來自於今後更長遠的發展,嗬...
黑????????????????暗世界哪有這個?
說個你清楚的,林族。
如果東皇宮輸給了江上雨的話,我林族上下,男女老少,所有分支,有一個算一個,都要***。
無辜?仁慈?
黑暗世界是沒有這東西的,也從來都不曾有過。
而為了避免這個後果,我們可以沒有底線的去做任何事情,小白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是這樣。
你或許可以理解我說的這些話的意思,但隻要你沒有真正見過,你就永遠都不會理解。」
李華成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所以,小白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
林楓亭坦然道。
「你剛剛說你有推測。」
李華成皺了皺眉。
「我有推測她會怎麼做,但不代表我知道她做要做什麼。」
林楓亭低笑了一聲:「精神領域,善於自保,超然境可以說是最難殺的人,但同樣,精神領域,不擅長正麵戰鬥,對吧?」
李華成有心想要反駁,但想到秦微白此時的狀態,還是勉強點點頭:「小白現在的狀態,確實不擅長正麵戰鬥。」
「所以,我覺得,就算她催眠了聖皇,但在正麵戰鬥中,她也不會是江上雨的對手,甚至她很難擁有正麵對抗江上雨的資格。」
「那這有什麼意義?」
李華成神色嚴峻:「就像你說的那樣,黑暗世界沒有底線,如果她不是江上雨的對手,那就擋不住江上雨,如此一來,他一旦進入歐陸...就算能夠庇護的了你們,難道還能庇護的了林族其他人,其他分支?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做到,你們時刻也要跟她在一起才行,你們經營的一切,同樣是保不住的。」
「黑暗世界確實沒有底線。」
林楓亭微笑道:「但是任何一個有
野心的人,在黑暗世界,都是需要根基的。
您覺得現在天下無敵的江上雨,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世界麼?」
「他做不到。」
李華成毫不猶豫的搖搖頭。
「所以他同樣有顧慮,他需要星國的支持,想要建立自己的王朝,而黑暗世界是沒有底線的,但是,您有啊...嗬嗬嗬...或者說,是跟您一樣的人,是有底線的。」
「你...」
李華成有些頭疼:「說明白一些,我隻想知道,江上雨來歐陸之後,你的推測...」
「他來不了歐陸。」
林楓亭打斷了李華成的話。
「什麼?
」
李華成有些愕然。
「隻要江上雨來不了歐陸,歐陸的局麵就穩住了,歐陸所有的事情,也就都不會再有變數了。」
李華成嘴角動了動,下意識道:「他為什麼來不...」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表情也開始變得僵硬。
他一點點的轉過目光,看著林楓亭。
林楓亭的眼神無比平靜,平靜的沒有半點溫度。
他耳邊似乎又一次響起林楓亭剛才說的話。
黑暗世界沒有底線,但是...他有,類似於他這樣的人,是有底線的。
刹那之間,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因為林楓亭不是超然境。
所以更加了解精神領域的李華成甚至比林楓亭明白的還要多。
可同樣的,因為他不是超然境,他不了解超然境的特點,所以他不能確定自己的想法。
秦微白是超然境。
聖皇更是超然境的巔峰。
在秦微白掠奪了聖皇的精神力量之後,現在秦微白的精神總量...
已經完全超過了超然境的極限。
而那樣的狀態...
李華成苦笑起來。
這一刻他隱約間明白了中洲接下來到底要麵對什????????????????麼樣的壓力,同樣也明白了秦微白為什麼在催眠了聖皇之後一直想要自己離開。
她急著想要讓自己回中洲主持大局是真的。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恐懼。
而這樣的恐懼確實無關信任,是來自於本能的忌憚。
李華成拿出手機,他在通訊錄裡麵找到了秦微白的名字,但想了想,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為什麼不撥通?」
林楓亭有些好奇。
「我估計她現在不止是不想見到我,甚至都不想聽我說話。」
李華成笑了笑,這種不想,就是秦微白恐懼的體現。
「現在還不急,等她準備好了,幫我問她一下。」
李華成說道。
「問什麼?」
林楓亭看著李華成。
「她本來是打算很快回中洲的,但現在計劃有了變化,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她會帶在歐陸,但中洲是要承受很大壓力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林楓亭第一時間明白過來:「這說明天瀾會很危險。」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已經不止是危險了。
如果中洲接下來會因為秦微白做的事情而承擔巨大壓力,如果江上雨來不了歐陸,他會去哪?
這麼好的機會,他不可能繼續在星國蟄伏。
他隻會選擇去中洲,殺李天瀾。
「這不像她啊...」
林楓亭喃喃自語道。
如果她在歐陸所做的事情是要把危險推給李天瀾的話,這樣的決定,秦微白怎麼做出來的?
穩住局麵,穩住盟友,穩住東皇宮確實重要。
可這些東西,在秦微白心裡,跟李天瀾比起來,又能算什麼?
當這兩個選擇放在一起的時候,秦微白甚至都不需要選擇。
可秦微白現在做的...
「這隻能說明,她認為天瀾在幽州是絕對安全的。」
李華成自嘲的笑了笑:「我這個老師,可給不了她這麼大的安全感,所以,肯定還有其他人在守著天瀾,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幫我問問,如果可能,我希望和他談一談。」
「我會問,但不保證有答案。」
林楓亭說道。
李華成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望著窗外,心思卻已經飄到了中洲。
風雨欲來?
現在的幽州,幾乎已經是黑雲壓城了。
李華成沉默的看著,內心卻已經逐漸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