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台上的震動徹底平息下來。
巨大的，刻滿了人名的梟雄石大概朝著左邊滾動了不到兩米的距離，露出了巨石下方漆黑的井口。
對於之前的北海王氏而言，這是隻有曆代族長才知道的一條秘密通道，保護的是北海王氏最核心的底蘊之一，這同樣也意味著，當這條通道真的打開的時候，北海王氏已經無限臨近了真正的絕境。
王聖宵腦子裡各種念頭突然平息下來。
他站在洞口前方，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下漆黑的大海，帶著一身風雨,他走進了麵前的井口。
就是走了進去。
洞口其實很淺，大概隻有一米多點的高度，王聖宵雙腳落地，腳下踩著的是無比厚重光華的合金鋼板。
他半個身子還露在外麵，梟雄石已經重新滾動回來，以一種似乎要把王聖宵碾碎的姿態，一點點的距離他越來越近。
細微的震動聲再次響起，然後王聖宵的身體開始緩緩下降。
他腳下的鋼板如同電梯一樣開始降落，落向了梟雄台從未曾對外人開放過的最深處。
梟雄石隨著王聖宵的下降重新揮動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濤聲陣陣。
風雨依舊。
夜色如幕。
一切都重新安靜下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剛剛站在梟雄台上那道有些單薄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
黑暗。
狹小的空間裡是一片無比濃鬱的黑暗，沒有燈光，腳下的合金在下降的過程中發出了細
微的聲響。
人的感知在黑暗裡似乎被無限的拉長，每一秒都過的極為緩慢。
王聖宵默默的等待著，在黑暗中不斷的下滑，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在絕望中不斷的沉淪，滑落，而墜落的儘頭，則是深淵。
“嗬嗬...”
黑暗裡,他輕輕笑了起來。
下墜的感覺依舊在持續著，幾十秒，一分鐘，或者是更長的時間。
王聖宵感受到了絲絲縷縷的光線。
光線落在了他身上，開始采集他的身體數據，瞳孔，指紋，心跳...
所有數據完全正確。
“哢嚓...”
清脆的聲音裡，柔和的光芒亮了起來。
王聖宵閉上了眼睛，過了大概半分鐘，才一點點的睜開。
眼睛在有些不適的脹痛中適應了光芒，梟雄台下的一切，開始完全出現在他的麵前。
王聖宵深深呼吸。
視線中是一片無比巨大甚至有些恢弘的空間。
外麵的梟雄台很小。
可是梟雄台下卻將整座山頂都利用了起來，這裡完全是一片大的有些誇張的地下基地。
北海王氏零號實驗室，代號：深淵。
王聖宵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可每次過來，他都有種脫離了現實站在未來的感覺。
深淵實驗室內的人數極少，沒有任何自然氣息，花花草草根本就不存在，在這片巨大的堪比公園的空間裡，各種各樣的機械設備幾乎鋪滿了每一寸空間，縱橫交錯的管道在地麵上一直蔓延
到了空中，如同一座複雜的蜘蛛網，實驗室中央，一個數十米高風格奇特的機械高塔屹立在那，密密麻麻不斷交錯的管道最終都通向了高塔的各個部位。
數萬台甚至數十萬台的機械錯落有致的遍布實驗室，全部都處在運行狀態，沉重的腳步聲時不時的響起，一個個簡易的機械體拿著各種東西，遵循著編程指令完成著手裡的自己的任務。
燈光撒在實驗室的每一個角落，放眼看過去，這裡如同是機械的天堂。
冰冷，嚴謹，精致而又粗礦。
“歡迎來到深淵，聖宵。”
柔和的聲音響起。
一道穿著白大衣的身影從另一側的機械走廊裡走出來，來到王聖宵麵前，伸出了手。
“薑叔。”
王聖宵略微遲疑了下，伸出手跟對方握了握手。
被稱呼為薑叔的人看上去大概五十歲左右，或許是常年與世隔絕的原因，個人形象這方麵基本上已經不怎麼在意了，滿臉胡子，臉也沒洗，看上去整潔的白大褂其實臟兮兮的，袖口還帶著汙垢，油膩膩的頭發，王聖宵甚至能看到對方眼角的眼屎。
兩人握了握手，薑叔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王聖宵，嘴裡發出了一聲嗤笑，神色也有些傲慢。
“跟我來吧。”
帶著一種屬於科研工作者的清高與孤傲，薑叔淡淡說了一句，看上去根本就沒把王聖宵這個北海王氏族長放在眼裡。
“怎麼這裡就薑叔自己？其他人呢？”
王聖
宵看了看周圍。
周圍看到最多的，除了在運行狀態之外的儀器之外，就是走來走去有些呆滯的機械體。
也可以叫機器人，不過很多機械體，都不是人形態，它們甚至沒有所謂的形態。
這些機械體大部分都算不上什麼先進技術，它們沒有任何戰鬥能力，加載不了武器模塊，同樣也搭配不了運算中樞，做不了什麼科研助手，它們唯一的優點，就是承載力夠強。
換句話說，這些機器人，其實就是負責搬運東西的工具，他們也隻有這種作用，沒有智商，不會疲憊，如果忽略掉成本的話，它們算是最合格的苦力。
“其他人正在做最後的研究，我資曆淺嘛，外來的毛頭小子都能看不起我，所以聽說你來，我就被安排過來接你了。”
薑叔冷淡的瞥了一眼王聖宵，嘲諷道：“怎麼的，小族長，你是不是覺得你來了，我們就要跟上次一樣一起來迎接你啊？”
王聖宵眯起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上一次...不，不是上一次，剛剛開始見麵的時候，對方的態度也是很柔和的，現在對方態度裡的敵意和嫌棄是從哪來的？
對方語氣裡那種討厭和嫌棄已經完全擺在臉上了。
王聖宵眯起眼睛，他的神色也有些冷。
平心而論，王聖宵真的不是什麼喜歡擺族長架子的族長，大部分時間裡，他都顯得很平和，他也不喜歡所有人都對自己恭恭敬敬，可至少，該
有的尊重，相互之間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他的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上一次...上一次見到薑叔的時候，我可沒發現薑叔竟然這麼桀驁不馴。”
“桀驁不馴？”
薑叔冷笑了一聲：“就算你父親在這裡，也不敢這麼評價我，更不敢這麼叫我，你看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深淵，我們才是這裡的負責人，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從這裡上去換個人下來？
我來這裡時間確實是最短的，但你應該清楚在這裡的都是什麼人，我資曆淺，不代表不重要，事實上你接下來的事情，有一部分就是我親自負責的，也隻有我能負責。”
薑叔停了下來，湊近了王聖宵，壓著嗓子，冰冷道：“如果我想做些什麼，隻有兩種結果，第一個，你小子老老實實給我滾上去，這個實驗計劃徹底作廢，要麼，我同意執行接下來的計劃...”
他聲音頓了頓，露出了一絲有些扭曲的笑容：“然後，在執行計劃的過程裡，我一個不小心，粗心大意，或者一個失誤，讓你死在試驗台上麵，人嘛，失誤是在所難免的，而且這次計劃，本來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對吧？”
他後退兩步，滿是胡子的臉上笑容更勝：“你最好記得這是什麼地方，記得我是誰，這裡是深淵，來到這裡，不要擺你的族長的威風，你最好跟我道歉，然後站在這裡好好反省
下，我到底是誰。”
王聖宵眼神更冷。
他一時間無法判斷到底是眼前這位據說小時候還抱過自己的薑叔是個特例，還是深淵裡所有的科研人員都已經有了這種傲慢的習性。
王聖宵能夠理解他們的性格古怪，畢竟與世隔絕多年之後，性格上的古怪和偏激是難免的。
可是眼下對方的態度已經不是古怪了，這完全是敵意了。
深淵實驗室對北海王氏來說是最核心的底蘊之一，負責這裡的人如果都是這麼個德行的話，王聖宵就算不想，也必須要采取措施了。
“我知道。”
王聖宵淡淡道：“我知道薑叔，以及其他人對北海王氏的貢獻，但這不是你們可以威脅北海王氏族長的理由，這麼多年，上麵的人很少乾涉你們，物資管夠，看到薑叔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得不懷疑，你們似乎已經自由慣了，忘了這裡是哪。
這裡是深淵，但這裡也是帝兵山，是北海王氏。”
“我自認我來到這裡後對薑叔您足夠尊重，但是...”
“砰！”
薑叔順手抄起了一旁的一個機械零件砸向王聖宵，勃然大怒道：“滾！”
他根本就沒有繼續聽王聖宵說什麼，不斷咆哮著：“給我滾出去，什麼狗屁實驗，老子不做了，馬上給老子滾！
教訓我？
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東西，你也配教訓我？滾，馬上滾！
不，留下來，等所有準備都準備好了，老子弄死你！你父親都不敢
這麼跟我...”
“砰！”
又一聲巨響。
王聖宵猛然向前一步，掐住了薑叔的脖子，將他的身體狠狠撞在了一旁的儀器上麵。
他的臉色無比冰寒：“你...”
“你們乾什麼？！”
又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匆促的腳步聲中，一名穿著白大衣的中年女人跑了過來：“聖宵...你這孩子...不，不是，趕緊把他放下來...”
她有些急切的去抓王聖宵的手臂。
王聖宵眯了眯眼睛，把薑叔放下來，看著趕過來的中年女人，點點頭：“皇甫阿姨。”
“怎麼回事？”
皇甫靈皺著眉頭，看了看王聖宵，又看了看一臉怒火的同事：“你們怎麼還動手了？”
“你...你問這個混蛋...不，不用問了，讓他滾，混賬東西，讓他滾！”
薑叔的語氣無比激動。
皇甫靈臉色嚴肅下來，看著王聖宵：“到底怎麼回事？”
“您應該去問薑叔。”
王聖宵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但卻還是耐著性子：“而且也應該問問自...”
“等一下。”
皇甫靈突然開口。
她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王聖宵，又看了看更加憤怒的薑叔，臉色古怪，欲言又止。
她白皙的臉龐逐漸漲紅，似乎在忍著什麼情緒。
“我不用問了。”
皇甫靈憋著某種情緒，看著薑叔：“資曆最前的老薑...噗...呼呼呼呼...噗嗤...”
“您老也是，聖宵這是第二次來，很正常啊，您不
能直接告訴他嗎？”
皇甫靈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和這個小混蛋沒什麼好說的。”
薑叔一臉憤怒：“讓他滾！”
“如果真的是我有什麼不對的，我可以滾。”
王聖宵看著薑叔：“但至少也要讓我知道為什麼，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薑叔。”
“哦...”
薑叔深深呼吸，然後急促喘息：“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因為你叫我薑叔！你這個...”
“呼呼呼...哈哈哈哈...”
皇甫靈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了，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王聖宵的胳膊：“他叫王守心，你四爺爺，你爸的四叔。
你認錯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