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的聲音沙啞而複雜，似乎凝聚了無數難以形容的情緒。
白占方和東城無敵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秦微白和李天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全世界都想知道，各種猜測，靠譜的不靠譜的都有。
事情發生到現在，白占方和東城無敵他們甚至連覺都沒有睡好，這才有了今天邀請他們來家裡吃飯的事情。
他們都想跟李天瀾和秦微白聊聊，看看他們到底有了什麼矛盾，希望他們重歸於好。
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他們都不希望看到兩人真的決裂。
從大局，從私人角度出發，都是如此。
隻是看現在這種情況，事情好像有點非同尋常。
李天瀾的語氣太複雜了。
複雜到他們兩個一時間甚至沒有辦法去判斷這一句話裡的情緒。
而且現在看樣子，李天瀾和秦微白之間，似乎也不是真的決裂，更不像是分手後的藕斷絲連， 而是一種好像分手了又好像還沒分手的糾纏狀態，很微妙。
這種關鍵點上，白占方和東城無敵一時間甚至都不敢做什麼。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
尤其是男女之間，隻要心裡還有對方，多大的矛盾都能化解掉，但如果其他人插手，就有可能造成其他變數，哪怕是出於好心，也往往得不到好結果。
所以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們最應該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兩人沉默了下，同時吃了個餃子。
秦微白似乎什麼都沒聽出來，她一下子來了精神，小手順勢捏了捏李天瀾的臉龐，笑道“你對我好一點就行了，不許欺負我。”
“天瀾有欺負你？”
東城無敵乾咳了一聲，問道。
“是啊，爸，你不知道，他昨天可凶了，發了好大的脾氣，他甚至還想打我。”
秦微白有些幽怨，故作委屈。
東城無敵眼神變了變，看著李天瀾。
他沒說什麼狠話，但卻盯著李天瀾看了又看。
又是這種感覺
又是這種感覺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李天瀾有些無奈，這一刻他真的覺得不止是白清淺和秦微白像是母女，東城無敵和秦微白更像是父女，而自己好像是個女婿一樣，承擔著來自於前妻娘家的壓力。
“她在胡扯。”
李天瀾有些無語“我沒有跟她動過手。”
“胡扯什麼？”
白清淺拿著一瓶酒走過來“動手我相信是不會的，但你的態度確實不太好，我剛剛都看到你欺負小白了。
你們今後是要過一輩子的，天瀾，無論怎麼樣，你都要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
李天瀾一臉木然。
他很想說自己現在幾乎已經沒有脾氣了，但看著三個長輩的表情，他知道說什麼都沒用。
秦微白笑嘻嘻的，再次捏了捏李天瀾的臉“你以後對我好一點我就知足了，不許在凶我了，知不知道？”
李天瀾有些火大，下意識的伸出手一巴掌拍在秦微白屁股上“吃飯！”
秦微白臉色一紅，瞪了他一眼。
餃子很快煮好。
不同的餡，裝在不同的盤子裡。
幾人麵前都倒了酒。
三個男人喝白酒，兩個女士喝紅酒。
一直到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白清淺才有些好奇道“今天的會議怎麼說？”
“很熱鬨。”
東城無敵端著酒杯，挑了挑眉“太子集團和東南集團算是徹底翻臉了，天瀾你走的有些早，沒看到。
正敏跟王青雷差點在會場上打起來。
王聖宵和王逍遙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跟說相聲一樣，他們倆明明恨不得弄死對方，但是整個會場的人都被他們逗笑了。”
白占方吃著餃子，接口道“鐘有為這次算是徹底完了，雖然參加了完整的會議，但是會議結束後，現在已經被控製起來了。
太子集團想要力保，結果被東南集團逼到了牆角上。
紀文章跟以前一樣，這風格太熟悉了，證據一點點往外拋，每次在關鍵點上都會拋出新的證據。
不是沒人為鐘有為說話，吳青原老臉都豁出去了，但紀文章手裡掌握的證據實在太多了。
這麼折騰下來，吳青原算是顏麵儘失。
他在會議上不止一次強調鐘有為的本質是好的，結果幾乎是被紀文章卡著脖子質問，那麼多證據啊，清晰直白，紀文章問吳青原，這樣的人本質如果都是好的，那到底什麼才是壞的。”
李天瀾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沒想到紀文章竟然這麼剛烈。
對於吳青原，他沒有半點好感，一想到他當時的表情，李天瀾就覺得有些暗爽。
這些一個個能量巨大的老人，他們常年積累的威望是他們最關鍵的護身符，被紀文章這麼一折騰，吳青原威望大跌， 這也就意味著李天瀾今後要找他清算的時候難度會大大降低，這也算是紀文章幫了他一個忙了。
“隻有一個鐘有為嗎？”
他問道。
“怎麼可能？”
東城無敵搖搖頭“鐘有為隻是個開始，紀文章出手夠狠，而且夠準，他的那些證據，直接在會場上就把鐘有為徹底釘死了。
會議的其中一個議題就是成立調查組，去華亭深挖細查。
這件事情還在發酵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鬨的很大，熱鬨還在後麵。
郭聞天想要往調查組裡安排自己的人，咱們也是在這個時候表態的，支持東南集團。”
“所以？”
秦微白輕輕挑眉。
“所以啊， 調查組是新集團和東南集團的人占據主導，學院方麵也有參與，太子集團根本插不上手。
對鐘有為，一定要認真的審，慢慢的查，這就是一把刀，時間越長，刀鋒就會越接近太子集團的要害，他們流血也就越多，這也意味著我們獲利就越大。”
東城無敵笑的很開心。
議會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個人的喜歡和厭惡其實從來都不重要，集團之間相互博弈，主體也不是去打擊對手。
相反，無腦的打擊對手，這是各大集團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打擊對手，讓對手鮮血淋漓，甚至分崩離析，這有什麼好處？
打擊對手，獲得利益。
這才是每個集團要做的，如果打擊了對手卻便宜了彆人，那這種事情還不如不做。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各大集團都會藏牌，將一些自己掌握的東西暫時隱藏起來，等到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東南集團這次就是如此。
從紀文章拿出來的那一係列證據來看，他們顯然早就掌握了關於鐘有為的很多資料，甚至連他的底子都翻出來了。
但之前北海王氏一直忍著，直到這次最關鍵的會議，才把鐘有為這張底牌打了出來。
太子集團一片人仰馬翻，效果很成功。
唯一讓他們覺得遺憾的，就是這次的戰果，大部分好處都歸了新集團，但這同樣也讓新集團轉變了立場跟他們站在一邊，讓他們有了跟新集團同歸於儘的資本。
站在東城無敵的立場上，無論東南集團還是太子集團，他都沒有半點好感，今夜取得的戰果如此美妙，他真的就是想裝不開心都不行。
“說結果，廢話什麼？”
白清淺瞪了東城無敵一眼。
東城無敵乾咳了一聲，看了看李天瀾和秦微白，不滿道“孩子還在呢，小白，以後你可不能跟你媽學。”
“我不會呀。”
秦微白跟李天瀾坐在一起“我很聽話的。”
“還敢轉移話題！”
白清淺繼續瞪著東城無敵。
“好吧。”
東城無敵放下酒杯，想了想，說道“這次會議達成的結果有點多，我撿重要的說。
鐘有為已經完了，以他為，整個太子集團都要牽扯進去很多人，這是東南集團在出牌，而且在會議上，他們不止是提供了這麼一個，同樣還提供了幾個很重要的支點，這件事情如果深挖下去的話，影響力會很恐怖，甚至能遠超陳方青死亡那一次，長遠的先不說，至少近期之內，太子集團在華亭的一切都會被肅清。”
他頓了頓，緩緩道“也就是說，華亭，是我們的了。”
秦微白夾菜的手掌頓了頓，隨即夾了一塊香菇吃下去，聲音平穩道“既然這樣的話周宇就不用動了。”
周宇如今是新集團中的風雲人物。
他是北方集團周雲海的親戚，但卻跟韓東樓關係莫逆，他加入新集團後，也直接讓新集團跟北方集團的關係進入了蜜月期。
現在的周宇在新集團的運作下已經是華亭的三號人物。
如果華亭暫時成了新集團的後花園的話，那麼周宇完全可以更進一步，成為華亭名義上的二號人物，但卻有著不亞於華亭議長的實際地位。
如此不僅可以更進一步的拉攏北方集團，還能讓整個華亭處在平穩過度的階段。
“周宇”
東城無敵有些無奈“關於他的安排，已經變動了好幾次了吧？”
“沒有辦法。”
秦微白也有些無奈“新集團現在缺人，這種情況其實很尷尬，但也是其他集團羨慕不來的，其他集團是有人而沒有合適的位置，我們是有位置，但暫時湊不出合適的人手，時間，接下來的五年，太關鍵了。”
“如果周宇留下的話，那就隻能讓季安康去北疆了。”
白清淺輕聲道。
在跟東南集團合作拿下華亭之前，對周宇的安排就是去北疆，準備讓他接替江山。
但現在有了意外收獲，周宇不能動，那就隻能讓季安康過去。
如此局麵，北疆，華亭，南粵，加上一個天南，這四個要害等於全部握在新集團手裡。
此外還有江浙，西粵，東山，江南
這種根基，在接下來幾年的整合中，足以讓整個新集團都站在最高處了。
“季安康如果要走的話媽媽和吳老就要辛苦一些了。”
秦微白輕聲道。
季安康本來是要來幽州做財神爺的，這同樣極為重要，但還是那個問題缺人。
放了這個位置，吳正敏和白清淺在幽州也會多承擔一部分壓力。
“沒有關係。”
白清淺笑著摸了摸秦微白的頭“這點壓力，媽媽還是扛得住的，至於吳老就更不用說了。”
秦微白靜靜的點了點頭。
“還有什麼結果？”
白清淺看了看東城無敵。
“另外就是清朝的事情定下來了，不會再有意外。
還有邊禁君團的事情也定了。”
東城無敵說道“跟我們的預期一樣，這幾件事情，難度還是不小的。
不過我們跟東南集團站在一起的態度很堅決，所以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吳青原又暈了一次，唉，年紀大了，身體果然是不中用了。
趁著休會期，太子集團也跑過來找咱們合作，我跟他們簡單的談了談，這一次咱們算是兩頭通吃，基本上達成了所有目標，接下來，咱們看戲就好了。”
李天瀾忍不住看了一眼東城無敵。
聽這意思
新集團和豪門集團是先跟東南集團合作，坑了太子集團一把。
然後轉頭又跟太子集團合作，坑了東南集團一把？
雖然說大家的立場確實會因為局勢的變化而轉變，今天的朋友明天會變成敵人，但在一場會議上反複橫跳，這立場是不是轉變的太快了點？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他們幫了那兩方一把，同時也把對方給徹底得罪了？
有點會玩啊
東城無敵喝了口酒，繼續道“太子集團想要的很明顯，第一就是北海行省，第二就是皇甫翼那個位置，那是給王逍遙爭取的。
如果讓王逍遙進了北海君團，那後果就難料了。
為此太子集團選擇支持文思遠上位，壓了一下華正陽。
至於我們
我們把王逍遙最想要的給擋回去了，我看議長當時也是這個意思。
但是北海的位置，我們沒關，現在那個位置屬於太子集團了。”
李天瀾怔怔出神。
丟了華亭的一號，拿了北海的二號
雖然這兩個位置背後同樣可以代表很多的東西，但這麼一進一出
太子集團最後還不是拿了個寂寞？
“這麼說的話，雙方都沒占什麼便宜啊。”
白清淺若有所思。
“吳越的事情，應該也定了吧？”
秦微白突然問道。
“定了。”
沒怎麼說話的白占方點了點頭“上嶽醇光。”
吳越同樣也是焦點，隻不過是掩蓋在這次決戰之下的。
那裡一直都是東南集團最堅固的大本營，也是東南集團最成熟的晉升階梯，某種方麵來說，北海王氏更重視北海，但東南集團更加重視吳越。
王青雷的背叛讓吳越的歸屬一下子變得無比微妙。
而王逍遙的好友嶽醇光從華亭到北海，目前來看，也是王逍遙對東南集團傷害最大的一步棋。
王青雷離開吳越已經是定局。
誰接替王青雷，也就意味著吳越今後到底是由誰主導。
上嶽醇光的話
這也就意味著東南集團在這次會議中遭遇了近二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慘敗。
吳越，失守了。
“這麼看的話，太子集團還是占了些便宜的。”
秦微白輕聲道，很快的，他又搖了搖頭“不過這要看東南集團能不能借助鐘有為撕開更大的口子了，如果他們掌握的東西夠多的話，即便太子集團拿下吳越和半個北海，也很難彌補損失。”
“所以說，真正精彩的還是要看以後。”
東城無敵笑了笑“至少這一次，是東南集團更狼狽一些，雖然他們也給太子集團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但終究沒能守住自己最想要的。”
“東南集團沒守住，但是帝兵山守住了。”
李天瀾突然開口。
“嗯？”
東城無敵看了他一眼。
“這些代價對於王聖宵來說可以接受。”
李天瀾聲音平靜道“這裡麵的事情我看不太懂，但具體到帝兵山的話，現階段，他們並不介意退讓，對於王聖宵來說，沒有什麼是比王天縱痊愈更加重要的。”
餐桌上幾人同時沉默了下。
氣氛莫名的有些壓抑。
東城無敵沉默了大概半分鐘的時間，才麵無表情道“王天縱真的要痊愈了嗎？”
“兩年。”
李天瀾沉默了一會，說道“最多不超過三年。
王聖宵留給他五年的時間，很充分，應該是計算到讓王天縱更進一步的時間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也很肯定。
最多三年，王天縱就會痊愈，最多五年，他也許會再次突破。
東城無敵有些頭疼，苦笑道“你怎麼這麼確定？”
“我見過李狂徒的狀態。”
李天瀾說道“推測一下，差不多也就有結論了，我甚至覺得現在王天縱已經醒了。”
他知道永恒一劍的威力，也見過突破之後李狂徒的生命力。
帶入到摩爾曼斯那一劍和王天縱身上，他確定這個結論雖然不是絕對正確，但至少應該是差不多的。
如果是突破後的李狂徒麵對摩爾曼斯那一劍的話，在給他三年時間，他是絕對可以痊愈的。
王天縱沒有道理比李狂徒差。
而且以純粹的武道來講，在李天瀾心裡，王天縱是要稍勝李狂徒的，在武道根基方麵，兩者就沒法比。
“如果是這樣的話”
東城無敵深深呼吸“我們答應跟東南集團合作，是不是草率了？”
“沒關係。”
李天瀾輕聲道“三年之內，我的傷勢基本上也可以痊愈，五年，我應該可以突破了。”
“我會等他醒過來，然後再送北海王氏上路。”
他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這麼一想，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啊時間太慢了。”
秦微白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莊園的管家突然走了進來。
“白議長。”
管家看著白占方，輕聲道“有客人來了，他說他叫皇甫翼要讓他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