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弦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李天瀾很有耐心,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指望得到什麼答案。
他隻是不想去麵對秦微白,甚至不想去麵對現在的東皇宮,所以他待在這裡,在注意力從集中開始變得鬆散的過程中,他甚至連憤怒都沒有,也懶得去發泄什麼怨氣。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無所獲後乾脆拿起茶幾上望月弦歌的女士香煙點燃了一支,近乎貪婪的深吸著。
“因為恐懼。”
終於,望月弦歌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李天瀾已經要放棄聽到答案的時候。
“恐懼?”
李天瀾彈了彈煙灰。
“陛下是不是已經知道那個故事了?關於東城皇圖的故事?”
望月弦歌問道。
“你是說,關於古仙顏殺了另外一個我的故事?”
李天瀾似笑非笑。
望月弦歌深深呼吸,內心再也沒有半點僥幸,她苦笑道“事實難道還不夠明顯嗎?那個故事裡,從李狂徒到東城皇圖,兩代人,其實一直都是在輪回。
兩個有著所謂天驕之姿的人傑,最終竟然都是栽在女人手上。
古行雲操控著一切,離兮殺死過李狂徒,古仙顏最終殺了東城皇圖”
“這樣的真相,她怎麼敢告訴你?她最恐懼的就是這個真相,她怕你知道了會恨她,會冷落她。
陛下,你不會知道老板當初是怎麼過來的,我,老板,門外的她,我們三個分彆在不同的情況下扮演著輪回宮主的角色,我們建立輪回宮,在你入世之前,一點點的謀劃,在你來到華亭之後,更是小心翼翼的製定著計劃。
其他超級大勢力高高在上消耗著底蘊的時候,老板幾乎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她需要彙總情報,不斷的拉攏各種力量,將不同的人和勢力變成自己的籌碼,為盛世基金選定吞並的目標。
我自從認識老板以來,幾乎就從來都沒有見她停下來過。
後來你去了華亭,各種計劃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幾乎是擠出所有的空閒時間想要跟你在一起。
或許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隻要你在老板身邊,她的目光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會聚集在你的身上,眼裡根本就容不下彆人。
可那時的你呢?你有了王月瞳,甚至身邊還有東城如是,你守著你的李氏,想著未來,隻是偶爾才會看老板一眼,但那樣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她不介意你做的任何事情,對她來說,隻要你開心,那就是最好的。”
“她珍惜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想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你對付不了的敵人,她幫你殺,你需要的時間,她給你爭取,你未來的命運,她幫你改變,她想要給你一個無比輝煌的人生,一帆風順的人生。
她小心的隱藏著真相,就是因為恐懼。
她根本就不敢想象當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你會怎麼對待她。”
“陛下不是女人,也體會不到那種身為女人,把所有心神都放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身上的時候那種忐忑不安,她不敢去賭任何一點點的風險。
當你在她內心占據了一切的時候,哪怕你隻是一個冷淡的表情,都不是她能受得了的。”
望月弦歌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一飲而儘。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盯著李天瀾的眼睛“陛下,老板到底為你做了什麼,做到了哪般程度,你是無法想象的,難道你就真的沒有心疼過嗎?”
專注的精氣神愈發鬆動。
李天瀾沒覺得心疼,反而覺得內心變得愈發空洞,就像是平白的少了一大塊,麻木,冰涼。
“她不是為我做的。”
李天瀾低聲道。
“說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望月弦歌輕聲道“陛下可以說我是雙標,我認為的東城皇圖是你,但我不認可老板是秦微白,但這個問題真的有意義嗎?不同時間段,或者不同時空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這應該算是哲學問題了,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誰有心情去研究哲學?我們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
老板認為東城皇圖是你,那自然就是你,這有什麼錯?”
“這不是哲學問題。”
李天瀾聲音平靜。
望月弦歌愣了愣。
“不同時空不同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
李天瀾慢慢的說著“當這個問題存在於理論中的時候,它確實是哲學問題。
但當這個問題真正出現的時候,這就是現實問題。
從理論上,我們可以從內心認為是或者不是。
但是在現實中,我就是我,我沒有東城皇圖的記憶,沒有他的經曆,那我憑什麼是他?”
望月弦歌沉默了很長時間,才低聲道“這隻是你的理解。”
“你有權力發表你的看法,但老板也有權力保持自己的看法。
在老板看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們是不分彼此的一個人。
事實上,如果不是有些意外的話,她已經成功了。
穿越時空,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從概率上來說,這是最大的奇跡。
陛下,老板並沒有奢望你有多麼在乎她。
老板曾經說過,她隻是一個遊蕩在故事外的幽靈,僥幸獲得了更改故事結尾的權力。
她為你安排好了一切,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永恒一劍,就此落幕。
這件事情的起因是她經曆的那個故事,但結果卻是成全了現在的你和現在的秦微白,難道這還不夠嗎?
她改變的隻是你的命運。
甚至她並不能算是欺騙你。
如果東城皇圖對你來說隻是一個故事的話,那麼說到底,老板也隻是因為內心的恐懼,選擇隱藏了這個故事而已。
你不認東城皇圖的存在,那麼對你而言,所謂的真相,也是不應該存在的。”
她的聲音頓了頓,臉上也閃過了一絲不自然,道“老板曾經說過,陛下你是個很霸道的小男人,尤其是在掌控自己的女人方麵,很多時候都不允許她拒絕,她越是表現的乖順你就越開心。
我無法評價對錯,但陛下總不至於連自己女人心裡的一個故事都要追究到底吧?”
“她不是她,我不是我。”
李天瀾緩緩道“事實就擺在這裡,你說了這些看起來有道理的話,有什麼意義?”
望月弦歌眼神裡閃過了一抹混亂和無奈,但最終卻什麼都沒
說。
她能理解李天瀾的心態。
或者說,李天瀾的心態,本來就在她意料之中。
李天瀾在意的不止是秦微白的欺騙,也不止是秦微白隕落後的茫然,同樣不止是秦微白不是秦微白的失落,還有他說的那四個字。
我不是我。
當一個無比驕傲的男人突然發現自己愛著的女人隻是拿自己當成是某個人的代替品的時候
那種感覺,那種摧殘,幾乎是深入靈魂的。
就如同她對秦微白說的那樣。
這個問題無解。
“她有保留故事的權力,但真的有改變我人生的權力嗎?”
李天瀾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問望月弦歌,又像是在問自己“哪怕她的改變,讓我的人生確實變得更好,但她有這種權力嗎?”
“自始至終,她想要的,隻是一個更好的東城皇圖而已,她把一切都給了我,包括所謂的感情,還有身體。
但這一切都跟我無關。”
“所謂的無敵,所謂的王朝,不過是一個笑話,她在故事之外搭建了台子,我在上麵吸引著目光,還覺得自己多了不起,實際上,不過是個小醜而已。”
李天瀾微笑起來,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江上雨。
當他坐在江上雨麵前,當江上雨毫不留情的戳穿真相,刻薄的奚落著他的那一刻
李天瀾的感覺就像是江上雨站在他麵前,伸出手毫不留情的一下一下的在抽他耳光,打完了左臉打右臉,勢大力沉。
他就在那坐著,帶著一種有生以來第一次出現的無力感,任由江上雨的耳光抽在他臉上。
李天瀾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這一刻,他眼睛裡的逃避似乎在逐漸消失。
集中起來的注意力不斷崩塌。
他下意識的深深呼吸,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突然又想到第一次在華亭見到她的時候了。”
李天瀾喃喃道“當時你在她身邊,對吧,燃火?”
望月弦歌遲疑了下,點點頭。
李天瀾站了起來,輕聲道“她,不如不來。我,不如不見。”
望月弦歌身體顫抖了一下。
“如此的話,我在幾年之後同樣會遇到小白,不,是遇到昆侖城的古仙顏。
她會成為我的女人。”
李天瀾聲音頓了頓,低沉道“我的。
隻屬於我的,屬於我李天瀾的女人。
我的小白。
而不是一個被記憶同步的傀儡。”
“我會在幾年後死在我的小白的劍下,這是我的命運,我願意接受的命運。
起碼
比我現在這種笑話一樣的人生好一些。
東皇陛下天驕朕!
哈哈,哈哈哈哈朕?哈哈哈”
“朕竟然連被殺的權力都沒有了,真是個笑話啊。”
“你們做的一切,我記住了,還給你們,我都會還給你們。”
他的身影走向門口。
劍氣在他身邊湧動。
李天瀾的身影直接變成了一道劍光,衝出了城堡,劃過了長空,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