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森林中燃燒著。
幽幽起伏的光芒映襯著李狂徒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的臉色顯得慘白而猙獰。
破曉站在李狂徒身邊,舉著燃燒的火把,安靜的如同一尊雕塑。
李狂徒在蹲著。
他的手中拿著有些破損的刻刀,在麵前的石碑上無比認真的雕刻著一個個的人名。
從空中俯瞰過去,被黑暗籠罩的森林裡,李狂徒的前方,是一個個隆起的墳頭,墳頭周圍的荒草已經被燒儘,每一個墳頭上都立著嶄新的墓碑,墓碑上則是新雕刻的字跡。
李狂徒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泥土與灰塵,握著刻刀的手掌已經出現了明顯的青腫甚至是血跡,在黑暗與火光交融的陰暗光線裡,他以最認真的姿態將一個個名字刻在墓碑上,帶著一種無比壓抑的力量。
有些破損的刻刀在石質的墓碑上劃下了最後一筆。
舉著火把的破曉低沉開口道“沒有了,這是最後一個。”
李狂徒毫無形象的在地上坐了下來 ,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的身體動了動,靠住了自己身後的墓碑。
“是啊,最後一個。”
他輕輕說著,看著破曉“有煙嗎?”
破曉掏出一盒香煙遞過去。
李狂徒拆開香煙拿出一支點燃,慢慢的吸著。
周圍安靜下來,隻有吹動著森林的風聲。
李狂徒的香煙一根接著一根,他幾乎是毫不停頓的抽了半包煙,才突然開口道“應該還要看一看,也許我們遺漏了一些,可能有的墓碑我們沒有刻上名字”
他的聲音似乎因為香煙抽了太多而變得嘶啞無力。
破曉沉默著看著他,輕聲道“我檢查過了,沒有遺漏”
頓了頓,他再次開口道“沒有了”
李狂徒徹底沉默下來,整個人變得愈發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猶如夢囈般的聲音才輕輕響起“是啊,沒有了”
整整一天的時間,他重複著建好一個又一個的墓穴,在墓碑上雕刻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沒有遺漏。
他的李氏,他的煉獄軍團
都沒有了。
夜風吹動著森林。
大片的樹枝和樹葉在逐漸增強的風聲中發出了密集而刺耳的聲響。
破曉手中的火把在風聲中朝著一個方向穩定的傾斜著。
“你聽到了什麼?”
李狂徒突然問道。
“風聲。”
破曉怔了怔,說道。
“不”
李狂徒肯定的搖了搖頭“不是風聲。”
他扶著墓碑站起來,嘶啞的聲音裡帶著一抹殘酷“是不甘和憤怒,是複仇的**。”
他轉身看著前方的黑暗。
距離他最近的墳墓與墓碑像是一個起點。
密密麻麻的墳墓在黑暗的風聲中向著遠方不斷蔓延,石質的墓碑在黑暗裡泛著冰冷的光澤,一切似乎都無比蒼白。
李狂徒死死的咬著牙齒,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眼前這一大片森林中的墓地,在幾天前還有著一個名震黑暗世界的名字。
煉獄軍團。
隻有一千多人出頭的煉獄軍團。
是李狂徒向李天瀾認輸後,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東皇宮後仍然願意追隨在他身邊的煉獄軍團,是幾個月後即將掌握中洲特戰係統四分之一權力甚至更多的煉獄軍團。
他們隻有一千多人。
李狂徒可以將他們安排在各個位置上,或許不會大富大貴,但所有人都將組成一個完整的整體,享受著榮耀,期盼著未來,這是他很多年前對他們承諾的事情。
他們和破曉一樣,和黎明一樣,都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願意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這是聚攏在他身邊,甚至打都打不走的力量。
李狂徒甚至可以叫出這一千多人每一個人的名字,他們是相互相處了很多年的整體,李狂徒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自己的朋友,兄弟,或者下屬,但可以確定的是,當這些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會有種發自內心的安全感。
一千多名平均實力到達燃火境的整體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李狂徒至少可以重新組建一支戰鬥力不亞於誅天和軒轅劍的超級精銳。
同樣這也意味著每一個人單獨拿出來,或許實力不出色,但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幾乎每個人都可以獨當一麵。
這就是煉獄軍團。
一千多人的主體看上去並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可憐。
他將天都煉獄的一切交給了東皇宮,隻留下了這些。
但李狂徒清楚,隻要他可以得到中洲的支持,自己身邊的這一千多人,完全可以在最快的時間裡串聯出一個更大的整體,如果中洲的支持足夠有誠意,以煉獄軍團為核心,他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個比天都煉獄還要誇張的勢力。
可是現在
沒有了。
七天之前,煉獄軍團有一千多人。
七天之後,煉獄軍團
還有四個人。
不,是五個。
李狂徒,破曉,黎明,鳳凰,以及還是個嬰兒的李華武。
為了這次的行動,李狂徒壓上了所有籌碼。
煉獄軍團和北海軍團合作直接從南雲進入安南。
李狂徒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親自出馬圍攻李天瀾。
除了重傷的黎明破曉以及照顧孩子的鳳凰之外,他將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一場壓上了一切的豪賭,順理成章的讓他失去了一切。
這是李狂徒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慘烈結局。
風聲淒厲。
死死咬著牙齒的李狂徒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著,帶著難以遏製的憤怒和怨毒,他反複念叨著造成這一幕的凶手的名字。
“雷深雷神雷深”
噗。
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了出來。
胸膛不斷起伏的李狂徒閉上眼睛,不斷的深深吸氣。
“早晚有一天”
他輕聲說著,雙手更加握緊。
屍體是從三天前開始陸續到達這片營地的。
煉獄軍團聯合北海進入天南,這次足以震動黑暗世界的行動在雷神的乾預下完全變成了笑話。
他們甚至連昆侖城和聖裁軍團的盟友都沒有看到。
在進入天南的第一時間,煉獄和北海聯合起來的精銳直接撞在了浴血軍團的槍口上。
更加精銳的編製,更加完善的君備,更加有效的作戰指令,更多的人數。
戰鬥的過程對於北海和煉獄雙方的人來說完全就是一場噩夢。
兩萬多北海精銳幾乎全軍覆沒。
一戰之後,指揮官皇甫翼被俘虜。
半步無敵境高手蒼穹,半步無敵境高手懲戒,半步無敵境高手妖姬全部都成了俘虜。
北海王氏的驚雷境高手戰死將近二十位。
雷神的舉動似乎充分展現了什麼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而他對煉獄軍團的態度,則展現了什麼是真正的狠毒。
因為他執行了邊禁軍團由東城無敵定下的策略。
不留俘虜。
所以
李狂徒麾下所有被派出去的人。
一個都沒留下!
沒有任何一個成為俘虜。
死的乾乾淨淨。
最終這些屍體被移交給了東皇宮,然後由又東皇宮給李狂徒全部送了回來。
很難說這是東皇宮的嘲諷還是東皇宮中的李氏力量認為應該如此。
可雷神乾脆利落的屠刀之下,直接將李狂徒變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
不,他的身邊還是有人的。
破曉黎明兩個重傷員。
加上一個照顧孩子的鳳凰。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深深的吸氣聲中,李狂徒不斷的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逐漸挺直了身體,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的龐大墓園。
“你們不會白死。”
李狂徒的身影慢慢後退,他的嘴巴動了動,說了一聲抱歉,隨即毅然轉身,走向了營地的方向。
破曉沉默的跟著,舉著火把,就像是李狂徒的影子。
“彆灰心。”
李狂徒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這次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但並非是一無所得,還有機會,甚至機會更大一些,如果我們可以忽略感情上的疼痛,從實際意義考慮的話,一切就跟我剛剛說的一樣。”
頓了頓,他平靜道“沒有關係。”
破曉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你覺得呢?”
李狂徒反問了一句。
“我不確定你現在的狀態,如果傷勢嚴重的話,先養傷,如果可以行動的話既然李天瀾失蹤,我們可以對東皇宮動手了,隻要拿下東皇宮,我們所有的損失都能彌補回來。”
破曉輕聲道。
“李天瀾隻是失蹤,又不是死了。”
李狂徒笑了笑。
李天瀾的失蹤有些莫名其妙,他和林十一就像是突然在安南憑空消失了一樣,黑暗世界目前已經有了李天瀾和敵人同歸於儘的傳言,但這樣的傳言終究隻能騙一騙傻子,或者說是那些豪門走投無路之下自救的舉動,沒有半點意義。
李狂徒見識過林十一的強勢,實際上,如今他身上的重傷,就是在林十一和李狂徒各自全力爆發的永恒一劍中留下的,那樣的力量,即便是李狂徒突破,暫時也無法抗拒。
所以某種程度上,說李天瀾和林十一同歸於儘,是有可能的,隻是可能性不會很大。
可要說李天瀾跟林十一同歸於儘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那李狂徒這個敵人都不可能相信。
在李天瀾屍體都沒有被發現的情況下,那他的失蹤就是失蹤,李狂徒不認為他死了。
“我現在甚至懷疑李天瀾就躲在暗中試探我,等著我迫不及待出手,就算真相不是這樣,秦微白現在也不好對付,對付東皇宮,目前來說不太現實。”
李狂徒搖搖頭。
“所以?”
破曉反問了一句。
“我需要養傷。”
李狂徒眯起眼睛“順便穩定住現在的境界。”
他回憶著跟李天瀾交手時的感受。
如果不算軒轅鋒的話,李天瀾的力量和速度嚴格來說其實是不如他的。
這一點李狂徒可以肯定。
可是雙方之間的差距卻非常小,而另一方麵,李狂徒的身體素質跟李天瀾卻相差極大,兩方麵結合起來,這是他敗給李天瀾的根本原因。
李天瀾那種古怪的身體素質李狂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點他無力追趕,但這樣的李天瀾並非不可戰勝。
他們之間力量相差不大是因為李狂徒剛剛突破。
所以他需要穩定境界。
隻要將新的境界穩定下來,然後在進一步,哪怕是一小步,他的戰鬥力都會跟李天瀾拉開距離,當這個距離足夠明顯的時候,李天瀾的身體素質優勢將會被無限壓低,到時候,李狂徒自認自己就算殺不死李天瀾,起碼也可以一次次將他重創,重新拿回主導權。
“不管怎麼說”
李狂徒低聲道“現在的狀況對我們而言是有利的,煉獄軍團覆滅,現在的我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可現在的我同樣也是黑暗世界中境界最高的人,你覺得中洲會怎麼安排我?”
在破曉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李狂徒又補充了一句“在古行雲隕落,江上雨也‘隕落’的情況下。”
破曉神色微微一動。
北海王氏目前被王逍遙折騰的已經風雨飄搖。
古行雲隕落。
江上雨隕落。
中洲目前正處在最虛弱的時候,同樣也是最強大的時候。
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的中洲,將成為李狂徒和李天瀾兩人的戰場。
而為了達成平衡,議會給東皇宮多少支持,勢必也要給李狂徒多少支持。
這個局麵,最起碼在北海王氏恢複過來之前,或者說在王天縱痊愈之前是這樣。
不,王天縱,李天瀾,李狂徒都是支撐這個局麵的關鍵。
三人目前都是重傷的情況下,誰先一步痊愈恢複實力,都有可能打破現在這份脆弱的平衡。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三人之間,完全就像是一場可以決定另外兩方生死的競賽。
“李天瀾不會死的。”
李狂徒低聲笑了起來“但是我見過他的對手有多麼強大,所以這次他或許能活下來,但絕對是傷勢極重短時間內無法恢複的狀態。
王天縱就更不需要多說。
我們三個,傷勢最輕的是我,恢複最快的應該也是我。”
“時間站在我這邊,看來這一次,我是比較幸運的。”
“如果事情真的會這麼發展的話”
破曉緩緩道“那麼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就應該會離開南雲,去幽州了?”
“是的。”
李狂徒點點頭“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去送送江上雨,難得他這麼識趣,我們總要給個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