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
宇文曄大喊了一聲,他的聲音渾厚沉重,立刻在山嶺間回響起來。
可是,周圍卻安靜得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宇文曄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一隻手將韁繩在掌心一繞,握緊之後立刻便調轉馬頭要往山上衝。
坐在他前麵的善童兒猝不及防,險些被摔下馬背。
而就在宇文曄要策馬上山的時候,一旁的沈無崢往周圍看了一眼,立刻策馬上前攔住了他,沉聲道:“你等一下。”
宇文曄被迫停了下來,抬頭看他時,臉上已經透出了一股掩飾不住的殺意。
沈無崢的臉上雖然神情也十分凝重,甚至,剛剛在發現商如意不在山下的時候,他的眼中也難得在平靜無波的表象下露出了一絲凶光,但此刻,他開口也還算冷靜:“如意應該沒有上山,上山隻有這一條路,如果她跟著我們上了山,我們回來應該能遇上她。”
宇文曄的氣息沉重,道:“蕭元邃——”
“應該也不是他,”
沈無崢說著,又往周圍看了一眼:“如果是他動手抓了如意——且不說他現在有沒有這個餘力,更彆說他的人能不能打得過你留在這裡的人,不論如何,穆先他們都一定會抵抗。可你看看,周圍連一絲打鬥的痕跡都沒有。”
“……”
聞言,宇文曄皺著眉頭往周圍看了一眼。
的確如沈無崢所說,這裡不僅安靜得一絲風聲都沒有,也不見任何淩亂的打鬥痕跡,所以,商如意顯然不是被人強行擄走。
直到這一刻,他的氣息才鬆緩了一些。
想來,這些東西他應該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可剛剛,一切明明儘收眼底,他卻全然無知,隻不顧一切的就要往山上衝。
但現在,他也顧不上去想自己剛剛到底為什麼這麼魯莽,隻又焦急的抬頭看向周圍。
“可是,她人呢”
“……”
沈無崢也皺起眉頭,往周圍看去。
如果商如意不是被蕭元邃派人強行擄走,那她為什麼會不見
就在這時,坐在宇文曄懷裡的善童兒突然回頭,指著他們身後一條路上大聲道:“是她!”
宇文曄急忙回頭。
隻見一隊人馬從另一條路匆匆的跑了過來,馬蹄陣陣,將路上的塵土都揚了起來,而走在隊伍最前列,一馬當先衝出煙塵的不是彆人,正是商如意!
一看到她,宇文曄一顆心頓時落了回去。
隨即,那張英俊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和冷峻,但眼中卻明顯透著一股凶悍,直到看著他們越走越近,才發現不管是商如意還是跟在她身後的穆先眾人,身上都帶著一點煙火氣。
不是凡塵俗世的煙火氣,而是真真正正的煙火氣!
他們臉上都有大片的煙灰,身上的衣裳似乎也有火灼的痕跡,而身後的隨從一個個更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宇文曄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但這個時候,他反倒不動了,隻用力的握緊了手中的韁繩,掙得指骨都在啪啪作響,坐在他懷裡的善童兒看了看他的手,又仰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感覺到什麼,縮起了脖子。
倒是沈無崢,策馬迎了上去。
而一看到他們,商如意灰突突的臉上頓時浮起了笑意,急忙策馬跑過來,對著沈無崢道:“大哥!”
沈無崢眉頭緊鎖,卻也不忍心凶她,隻沉聲問道:“小妹,你去哪裡了”
“我——”
商如意剛要說話,可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往他身後看,而在對上宇文曄怒目瞪向她的雙眼時,她愣了一下,立刻就又看到了坐在他懷裡的善童兒,頓時又驚又喜。
“善童兒!”
善童兒看到她也十分高興,輕聲道:“夫,夫人……”
“你們怎麼在一起”
商如意一時間有些弄不明白,但再看看善童兒和他手裡那兩個大銅錘,忽的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還是沈無崢道:“他就是王崗寨的九當家。”
“什麼!”
商如意大吃了一驚,看著善童兒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她又想了想,終於有些回過神來:“原來你——原來你這些日子跑出去,是去王崗寨”
“是。我平時都是在寨子裡。”
“那你們怎麼又在一起回來”
沈無崢道:“剛剛,他跟宇文曄交了手,我們把他帶回來了——這些事情等回去再說。小妹,你先說你去哪裡了,怎麼搞成這幅樣子。”
這個時候,商如意才又抬眼看了宇文曄一眼。
不管他們剛剛如何對話,又如何的驚喜,宇文曄始終一言不發。
可他的目光,卻像刀子一樣,釘在自己的身上,哪怕不與他對視,商如意也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心裡更隱隱的有些不安。
她感覺到,他好像生氣了。
於是,她吞了口口水,定了定神,才輕聲說道:“我們剛剛,去放火了。”
“什麼!”
沈無崢和善童兒頓時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那把火,是你放的!”
宇文曄的眼神更深,更冷了一些。
他仍然一言不發,隻冷冷的盯著商如意,卻見商如意又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不應該,可不知為什麼就是有點心虛的又把目光挪開,然後道:“對,我們剛剛在王崗寨的後山放火,你們都看到了”
沈無崢轉頭看了宇文曄一眼。
感覺到他麵色有異,尤其宇文曄又一直沉著臉,商如意終於鼓起勇氣主動對宇文曄道:“出什麼事了嗎”
“……”
宇文曄冷冷的看著她,仍舊不說話。
氣氛有些僵,還是坐在宇文曄懷裡的善童兒小心翼翼的說道:“蕭大哥問二公子,火是不是他派人去放的,二公子說不是。”
“……”
“二公子還說,同樣的手法,他沒興趣玩第二次——”
說話間,他明顯感覺到頭頂的氣息都更沉重了一些,壓得他脖子縮得更緊,後麵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商如意看著宇文曄麵無表情的臉,頓時也感到尷尬。
雖說兵者詭道,但做事的手法是一回事,人品的磊落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宇文曄這種驕傲的人,在麵對蕭元邃這種強勁的對手的時候,他不僅要贏在心智上,更要贏在心理上。可自己的自作主張卻讓他變成了一個信口雌黃的小人。
她頓時有些愧疚的道:“對,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沒想到連累了你。”
“……”
“將來若有機會,我,我會跟他說清——”
“不必,”
宇文曄眼神一沉,冷冷打斷了她的話:“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體。”
“……”
“你做的事,就是我做的。”
“……”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商如意的臉上燙的厲害,甚至比剛剛一把火點燃王崗寨後山的屯糧,火焰燎過臉頰時的溫度還高。
看著她通紅的臉,不知怎的,宇文曄心口幾乎燒得要發瘋的業火也漸漸平息了一些。
但開口時,聲音仍舊冷硬——
“不過,你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商如意看了他一眼,卻猶豫著沒說話,而一旁的沈無崢原本在聽到他們剛剛的對話時已經沉下臉去,這個時候也看向商如意,歎了口氣。
他沉聲道:“小妹,這太危險了!”
商如意顯然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要應對他們的責問,甚至兄長的責備,於是輕聲道:“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就這麼待在下麵,任你們上去冒險。更何況,我後來想了想,雖然你們可能有很多方法能應對蕭元邃,但蕭元邃如果真的要拚儘王崗寨一寨的實力殺你們,你們很難逃出來。”
“……”
“而他是一定有這個念頭的。”
沈無崢道:“為什麼”
商如意道:“因為那個——”
說著,她抬手一指,沈無崢和一臉陰沉的宇文曄也都順著她的手指方向一看,卻是那涼亭外的巨大石碑,上麵血紅的“蕭山”二字仍然那麼刺目。
宇文曄沉聲道:“這算什麼理由”
商如意道:“那首讖歌——因為他自己的家族就是因為那讖歌而沒落,後來左家的沒落,左珩反叛,也都跟那讖歌有關。蕭元邃在拿下王崗寨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石碑上的‘王崗’二字改成‘蕭山’,這一切都證明他應該是非常相信那首讖歌的。”
“……”
“而他最在意的,應該就是那句——鳳鳴蕭山側。”
沈無崢的眼神微微一閃。
宇文曄道:“所以呢”
“所以,”
商如意道:“他一定不會允許你出現在他統領的蕭山寨,更不能允許你削弱了他的實力,擊潰了寨中的人心之後再活著離開。”
“……”
“因為,那就是鳳鳴蕭山側。”
“……”
宇文曄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無稽之談。”
商如意道:“我知道你不相信神佛,也不相信這個世上有什麼預言,但你不信不代表彆人不信,彆人不僅會信,還會因為相信這些預兆,而對你采取行動。”
“……”
這一回,宇文曄沒有說話。
隻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突然道:“穆先。你和你的人,回去之後自領八十軍棍,罰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