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早上七點。
雨後的空氣混雜著泥土的味道。
秋高氣爽。
雖然天色尚早。
可街邊的各種早餐店裡。
早已經是人滿為患。
“爸爸,我餓了。”
奶聲奶氣可憐兮兮的聲音響起。
一道稍顯憔悴落寞的身影忽然在人群中停了下來。
張劍回頭。
眼中的血絲和頭發的花白無不彰顯著這個中年漢子此時有多疲憊。
可等他的視線和兩個女兒對碰時,還是硬擠出了一抹微笑。
“爸爸也餓了,走咱們去吃早餐。”
說著。
男人率先走進了一家包子店。
他的身後,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牽著一個五歲小女孩兒的手緊緊跟隨。
父女三人落座,店老板也很快招呼了過來。
很快,桌上便擺上了熱乎乎的包子和三碗豆腐腦。
“萌萌,甜甜,快吃吧,等吃完了,咱們就回家。”
張劍輕語,聲音柔柔。
但視線順著門口看向店外。
他的眼底深處。
卻是寫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
十年時間恍如白駒過隙。
當初參加父愛如山,無疑是他全家的一個轉折點。
他知道了自己想當然的教育方式對萌萌來說有多窒息。
他決定做出改變。
孩子解脫,家人高興,他還因禍得福成了星火慈善的監管人。
擺脫了那份同樣讓他看不到出路的工作。
但人這一輩子。
又有幾個十年呢。
十年。
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參加完父愛如山。
他的事業蒸蒸日上。
家裡的歡聲笑語從早到晚都在縈繞。
經濟條件允許。
他換了大房子,還把鄉下的老父親接了過來照顧。
妻子方靜也因為球球給的如意奶茶店股份大賺特賺。
女人雖然依舊是無比淳樸。
可兜裡有錢了。
她也終於有了時間和金錢投資自己,活的更加精致。
還有萌萌。
有了大姐球球和二姐陳子涵這兩個小夥伴。
再加上家庭環境的改變。
小丫頭也發生了蛻變。
她不驕不躁穩重內斂,也活潑開朗善良溫柔。
在萌萌十歲的時候。
家裡,迎來了二胎甜甜降生。
那時候。
整個張家都被喜氣包裹。
可還是那句話。
十年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有平淡,有喜事,也有意外。
甜甜出生一年後。
方靜便被確診了一種罕見病。
這導致她無法工作,無法帶娃。
甚至,無法自理。
方靜突然昏倒被送到醫院那天。
張劍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慌亂。
也是從那以後。
他帶著方靜開啟了求醫之路。
董晨會醫!
可董晨是人不是神。
他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幫方靜延長這苟延殘喘的生命。
也因為漫漫無期求醫路。
方靜和張劍因為心裡過意不去,主動放棄了如意奶茶店的股份。
那本就是董晨和球球在拉自己一把。
如今自己無法工作,又怎麼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錢。
人家有本事是人家的,人家也不欠自己的。
本就心存愧疚,又怎能得寸進尺。
這,就是方靜和張劍的想法。
還有張劍的工作。
星火慈善可是實打實的慈善組織。
張劍再喜歡這工作,可跟妻子相比。
他也毅然選擇了辭職。
好專心照顧妻子。
可錢呐
一旦用來買命。
它是顯得是那麼不經花呦。
五年求醫路。
張劍的所有積蓄要麼給了醫院,要麼給了騙子。
就在他準備賣房賣車的時候。
方靜還是走了
這是方靜的解脫,也是張家的解脫。
可家裡的歡聲笑語。
再也回不來了。
萌萌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又變成了那個不愛說話,甚至不敢和人直視的小可憐。
甜甜整天哭著找媽媽。
她說她想媽媽。
可張劍。
也想他的老婆啊。
方靜一個人的離開。
讓他們父女三人的世界都陷入了無儘的陰霾。
而今天。
還是張劍強帶著萌萌和甜甜出來。
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但他也知道。
再那樣與世隔絕封閉內心。
萌萌和甜甜就真的完了。
這一次。
他,必須親自想辦法再次破局!
嘩
雨忽然又下了起來,剛要穿透的烏雲的陽光也再次被遮擋。
忽然。
一陣咒罵在早餐店裡響起。
“你腦子有病吧!就吃個早餐而已,在哪兒吃不一樣!非要換座換座,不吃就滾!真是矯情!”
那人的聲音很大。
大到所有店裡的客人都忍不住循聲望去,包括張劍。
也因為這一嗓子。
那一桌的一對男女很快便陷入了爭吵。
女人因為男人的大聲責罵和周圍人的圍觀而感到氣憤和丟人。
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那麼大聲乾嘛?我就是覺得和你換個座位,我想一邊吃飯一邊看雨,這是什麼大事嗎?你犯得上這麼凶我?”
眼含淚珠。
女人就要哭了。
但男人卻不以為然。
“行了行了!想看雨你乾脆彆吃飯了,出去淋著多好!今天公司裁員的名單就要下來了,要是有我的話,以後我天天帶你淋雨!”
臉色鐵青,男人的心煩意亂溢於言表。
但他的強硬 ,也深深刺痛了女人的心。
淚水奪眶而出。
女人指著男人的鼻子大喊。
“好好好!你讓我滾是吧,我現在就滾給你看,你彆後悔!”
她也委屈啊。
自從知道丈夫可能被裁員,她哪天不是想著法子哄他高興,開導他勸慰他。
現在,他竟然因為這麼點小事情,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吼她。
可男人呢。
他現在滿心都是沒了工作車貸怎麼辦,房貸怎麼辦,孩子的學費怎麼辦,家裡的開支怎麼辦。
他也知道這樣不對,可偏偏,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滾滾滾!你最好有多遠就滾多遠,大不了我們離”
話說一半。
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肩膀,有一隻大手輕輕搭在了上麵。
轉頭。
男人就看到了一個頭發有些花白,雖然看起來年紀不算多大,卻又滿臉都是滄桑的男人。
張劍身上那種飽含風霜卻又溫柔堅韌的氣質瞬間讓他的火氣小了不少。
“小夥子,姑娘”
“能聽我說兩句話嗎?”
聲音低沉又微微顫抖。
張劍一開口,整個早餐店竟是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
不等那那爭吵的兩人回答。
張劍微微笑笑,緩緩繼續道。
“我的妻子”
“五年前患病,醫院說他活不過一個月,但她堅持了五年。”
“五年”
“她飽受病痛折磨,但她從未抱怨過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字。”
“無數個夜裡,她疼的睡不著,牙都咬碎了,但我能做的,就隻有緊緊抱著她,無助的問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她疼的渾身都在抖,卻還對著我笑,我知道,即便她已經那麼痛苦,她也還是在怕我擔心怕我難受”
“我想說”
聲音忽然哽咽,張劍的淚水已經情不自禁的落下。
看看那個年輕小夥,又看看那個女孩。
“我想說和自己愛的人走到一起並不容易”
“當你們為了一些瑣事爭吵的時候,不妨冷靜下來想一想,什麼才是對你們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永遠都是你們的彼此啊”
“你們光是相逢,就已經是上上簽了啊”
“我”
還想說些什麼,但張劍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忽然崩潰,蹲在地上無助大哭起來。
店外的雨,更大了。
可店裡的人麵麵相覷。
那爭吵的兩人更是彼此相望。
剛剛的氣憤全然不見。
一瞬間。
隻剩下深深的自責和愛意。
店裡的情侶亦或是各種年齡段的夫妻。
也都情不自禁的或是牽手或是擁抱起來。
萌萌和甜甜見狀,也都走到了爸爸的身邊。
兩個小棉襖一大一小,全都蹲在了爸爸身邊,輕輕拍打著父親的後背。
他們的生活,還會有天晴的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