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土樓外麵草叢裡的董晨和跟拍大哥做夢也沒想到球球竟然問的這麼直接。
董晨還以為球球會先和老胡閒聊一下，再旁敲側擊的詢問或尋找線索的。
沒想到，她就那麼水靈靈的問了出來。
老胡好像也有些震驚。
他背對著球球的身子忽然一僵。
停頓兩秒過後，發出一聲輕輕的苦笑。
“嗬嗬”
“要不咱們去頂樓聊？那裡距離月亮更近些。”
說話的時候老胡將床上的糖果盒子打開，抓了好大一把糖果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好啊。”
球球直接答應。
等老胡轉過身來，小丫頭很是自然的伸出小手牽住了老胡的大手。
球球能夠隱約感覺到。
老胡好像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他在壓抑自己的情感。
為了照顧球球，老胡上樓的速度慢了許多。
等兩人一起到達了樓頂。
眼前的黑暗忽然一下被月光所取代。
高處的風更大了些。
球球的頭發被吹的隨風輕輕飄動，整個人都感覺無比的清爽。
樓頂上沒有什麼正經的座位，隻有一條沒了兩條腿的長條板凳。
一頭用磚頭墊著，倒也勉強能夠落座。
老胡俯身用手將板凳麵上的塵土擦擦，轉頭看向球球。
“一起坐吧。”
球球笑著走過去，靠著老胡坐在了板凳上。
“吃糖。”
老胡又遞過來兩顆糖。
等球球接過，他自己也拿出一顆糖剝了起來。
等糖果吃進嘴裡。
老胡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好久都沒見過這麼圓這麼亮的月亮了。”
球球順著老胡的手指看去。
黑亮的眸子中頓時出現了一個璀璨的月亮倒影。
球球有被這麼美麗的月亮驚豔到。
她在城裡住過比這土樓更高的樓層。
但球球記得很清楚。
她從未見過這麼美這麼亮的月亮。
可能是農村的空氣的確是比城裡好些。
也可能，是因為看月亮的心境不同。
老胡話語微頓一下，雙手按在長條板凳上，視線從月亮轉移到了自己的腳尖上。
他似在回憶。
“小時候我們全家五口人經常躺在院子裡看月亮。”
“我爹娘說，月亮上有廣寒宮，有嫦娥玉兔，住著神仙哩。”
“他們給我跟兩個弟弟們講後羿射日，講嫦娥奔月，翻來覆去的講，講的我們都聽煩了。”
“我二弟說，月亮上啥也沒有，神話故事都是騙小孩兒的，傻子才信，他相信科學。”
“那傻小子，他天天掛著兩條鼻涕蟲，還不要臉的總吵著要當個科學家，要帶俺們爹娘去月亮上看看有沒有廣寒宮，有沒有嫦娥。”
“我三弟說，他不信科學，但他信他二哥，二哥說月亮上啥都沒有，那就是啥都沒有。”
“但他又說不想讓爹娘傷心，月亮上沒有廣寒宮，他就給爹娘蓋一個廣寒宮，然後俺們全家搬進去住。”
“說讓爹當後羿，讓娘當嫦娥，這樣一來後羿和嫦娥的結局也圓滿了，爹娘也有大房子住了。”
老胡始終低著頭，說話的聲音不緩不急。
球球也始終盯著月亮看著，沒有打擾老胡的講述。
他們一個講故事，一個聆聽。
就連風和蟲鳴都變得那麼深情。
球球能聽的出老胡對曾經那些美好回憶的向往。
此時此刻，她確定了老胡肯定早就識破了自己白天導演的戲碼。
老胡講著講著忽然笑了。
他捂著臉笑的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球球卻更感心酸。
笑了好一陣，老胡從口袋裡又掏出一顆糖。
打開，塞進嘴裡。
“老二最愛吃糖，尤其是病了吃藥的時候，沒糖他就不會喝藥。”
“爹嘴裡說著不吃藥就打，打到吃藥為止，不能慣著他著臭毛病，但是每次，都是他親自去小賣部買糖回來。”
“老三就不一樣了，老三不吃藥也要吃糖，兜兜裡不能斷糖，就連吃飯也要往飯裡放糖。”
“啥條件，誰家裡能不斷糖，因為要吃糖，他是真沒少挨揍。”
“當娘的心軟，我爹打哭了，我娘就哄。”
“她說他們當大人的吃苦，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吃點甜的嗎？”
“我爹說慣子如殺子，這麼慣著我們三兄弟，我們三兄弟就什麼時候都長不大。”
“我爹說的對。”
“我病了，腦子燒傻了，忘了很多事還經常犯迷糊，爹娘也死了，我兩個弟弟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他們再也沒有纏著要過糖吃，他們也開始學著吃苦了。”
“他倆還把所有的糖都給了我吃，說以後他倆吃苦，讓我負責吃糖。”
“可是”
老胡驟然哽咽，接連做了兩個深呼吸才穩住情緒。
“可是他們騙了我。”
“他們說打工掙了錢就回來，回來蓋房娶老婆，結果卻是他們跑去偷偷找爹娘了不帶我”
“他們跟爹娘一樣，都不要我了”
啪嗒啪嗒~
大顆的淚珠砸落在地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老胡捂著臉身子再次顫抖起來。
這次，他在哭。
球球就知道。
他早就看穿了一切，他明知今天的一切都是戲，他還是選擇了配合。
因為對於彆人是戲。
對於他。
卻是最最難得的美夢照進了現實。
如果可能的話他永遠都不願醒來，又怎麼可能會主動戳穿呢。
球球也掉小珍珠了。
從板凳上跳下來，直接撲進了老胡的懷裡。
小小臂膀張開，球球將老胡緊緊抱住。
“他們沒有不要你，他們隻是先走一步。”
“說不定他們現在都在月亮上蓋房子呢，等屬於你們的廣寒宮蓋好了，他們就會來接你了。”
“你要是過的不好，他們都會心疼的，我也心疼。”
說著，球球忍著心裡的悲傷把小手伸進了老胡的口袋。
抓出一把糖果來，剝了一顆又一顆。
喂給老胡兩顆，自己也吃了兩顆。
“感覺苦就吃點糖吧，吃了糖就能感到甜了。”
月色無聲。
老胡抬頭再次看向了天上月亮。
不知道是淚光模糊了視線還是怎樣。
他恍然看到月亮上似乎真有人影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