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純居然喜歡他。
回去的路上,薄寒嶢麵無表情,腦中反複回響這句話,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炸了起來,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與此同時,所有細節都串連了起來。
比如,為什麼薑寶純每次見他,都會在身上噴很濃的香水。
又比如,為什麼薑寶純在他的麵前,總是打扮得分外年輕。
在此之前,薄寒嶢從未往這方麵想過,隻當薑寶純品味低下,喜歡那種甜得發膩的香水。
誰能想到,真相竟與他有關。
薄寒嶢皺著眉毛,越想越汗毛倒豎,有種無法形容的荒謬感。
薑寶純為什麼會喜歡他?
她看不見薄峻對她多好嗎?
薄寒嶢跟薄峻的關係有些複雜,薄峻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是他的叔叔。
他的親生父親是個瘋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甚至生下了孩子。
這對薄家來說,簡直是個不能容忍的汙點。
於是,從一出生起,薄寒嶢就被過繼到了薄峻的名下。
記憶裡,薄峻還算是個稱職的父親,雖然沒有給予他太多熱烈的父愛,卻從未缺席過他人生中任何一個重要場合。
相較於那素未謀麵的親生父親,薄寒嶢更認可薄峻父親的身份。
然而,父親的女朋友卻喜歡上了他。
薄寒嶢想到這裡,簡直頭皮發麻。
而且,據他所知,薑寶純是薄峻的初戀。
薄峻養育他十八年,這期間,從未往家裡領過一個女人,也沒有傳出過什麼豔聞軼事。
薑寶純是他第一個公開交往的女朋友。
薄寒嶢還記得,他跟薑寶純初次見麵的情境。
當時,他剛在學校開完一個短會,準備坐車回家,薄峻卻給他發了個定位,讓他過去吃飯。
薄寒嶢瞥了眼地址,一家日料店,oakase模式,近幾年很火。
他對日料不感興趣,而且厭惡生食,剛要拒絕,薄峻卻用上了命令式的口吻,讓他一定要過去,跟薑寶純見一麵。
薄寒嶢隻能過去。
這家日料店環境幽雅素淨,放著極為輕柔的背景音樂。食客們坐成一排,等主廚發餐。
薄寒嶢走進去,猝不及防跟薑寶純打了個照麵。
薑寶純的長相、穿著、舉止,完全不像一位長輩。
她膚白,唇紅,臉型偏圓,一頭濃密黑發披在肩膀上,身上一件寬鬆的淺粉色毛衣,衣領邊緣點綴著一圈淡水珍珠。
那股甜美明媚的氣息,簡直像低飽和度畫麵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直直刺入他的眼底。
剛見麵不到十秒鐘,薄寒嶢對薑寶純的印象就已跌落穀底。
她完全沒有見男朋友兒子的自覺。
可能是想讓他跟薑寶純快點熟悉,薄峻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薑寶純的旁邊。
薄寒嶢沒什麼情緒地接受了這個安排。他朝薑寶純點點頭,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吃完,快點走人。
誰知,他剛坐下,就聞到了濃烈的香水味。
不是常見的花果香氣,而是一股極其甜膩的香味,厚重而充滿攻擊性,迅速侵占了他的鼻腔。
薄寒嶢眉頭微皺,下意識深吸一口氣,想要分彆這股香氣的組成。
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他父親女朋友的香水味時,那股香氣已經鑽進他的肺腑,讓他半邊身體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為什麼會有人噴這種氣味的香水?
薄寒嶢看著薑寶純,當著她的麵,問服務生能不能把空調的換氣功能打開。
這種餐廳一般都配備新風係統,自動換氣,他這麼說隻是為了讓薑寶純尷尬。
薑寶純卻毫無察覺,拿出手機,給正在研磨山葵的廚師拍了個照。
與他隔了一個座位的薄峻,注意到了他的行為,轉過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看在薄峻的麵子上,薄寒嶢忍下了薑寶純身上那股令人厭惡的香味。
但這頓飯,注定寡然無味。
薄寒嶢雖然不喜歡日料,但在重要場合,還是可以提筷嘗一口。
薑寶純坐在他的身邊後,他卻連拿筷子,都感到困難。
薑寶純的存在感太強了。
她的毛衣,她的發絲,她身上難聞的香氣,她靠近薄峻時的竊竊私語……都讓他不適極了。
有時候,不必深入交往,就能知道一個人是否跟自己合得來。
人們管這叫“眼緣”。
簡單來說,薑寶純不合他的眼緣。
他光是看著她,就覺得厭惡和排斥。
用餐到了尾聲,薄寒嶢隻動了兩次筷子,都是最後送來的甜點。
薑寶純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薄峻讓她彆理他,說他在家裡也這麼挑食。
薄寒嶢懶得搭理他們。他假裝接了個電話,起身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大衣,準備離開。
薑寶純對他厭惡的情緒一無所知,還在玩手機——當下一款非常流行的做飯遊戲,他導師的女兒也在玩這個,他還幫她過了幾次高難度關卡。
問題是,他導師的女兒才七歲。
薄寒嶢拒絕承認,這女人以後會成為他的繼母。
她玩個做飯小遊戲都左支右絀。
薄寒嶢收回目光,朝外麵走去。
薄峻站起來,俯身摟住薑寶純的肩膀,低聲對她說了句什麼,跟他一起走出了包廂。
出來後,薄峻警告他:“對你薑阿姨客氣點。”
薄寒嶢冷嘲熱諷:“薑阿姨?她看上去更像是我妹妹。”
薄峻沉聲說:“大學都上兩年了,怎麼還學不會人情世故。你在學校裡跟你同學吃飯,也會像剛剛那樣,給你同學一個下馬威嗎?”
薄寒嶢說:“如果他們身上的氣味打擾到了我用餐,我會。”
薄峻讓他滾。
薄寒嶢朝他父親點點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直到回到車上,他的胃部仍有輕微的不適,不知是因為沒吃晚飯,還是因為薑寶純身上那濃重的香水味。
回憶到此結束。
就像當初,薄寒嶢不知自己為什麼不適一般,現在他也不知到底是哪個時間點、哪件事情,讓薑寶純喜歡上了他。
他對薑寶純了解不多,除了那次吃飯,這次送她去醫院,就看過幾回她發在朋友圈的照片。
她似乎是一個特彆貪玩的人,總是在曬照片——風景照、美食照,不同國家不同地點的流浪貓照片。
連家裡的花瓶倒了,花枝散落一地,她都會拍個照片發朋友圈。
薄寒嶢則很少發朋友圈。
他對拍下自己去過的地方,吃過的東西,路邊看到的野貓,沒有任何興趣。
他跟薑寶純審美不同,興趣不同,生活方式也完全不同。
薑寶純喜歡上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薄寒嶢眉頭緊皺,不知怎樣才能委婉地告訴薑寶純,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
他拿起手機,本想看看學校各種群組的消息,卻鬼使神差地點進了薑寶純的朋友圈。
一分鐘前,她剛發了一條朋友圈:
【出山羊絨圍巾,淺粉色,x牌,隻戴過兩次,六折出,帶專櫃小票,爽快包郵。】
薄寒嶢的手指頓住。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條圍巾是薄峻送給她的。
她當時還發了一條朋友圈,點明這是男朋友送的冬季禮物,現在卻公然在朋友圈出起了二手。
看她嫻熟的話術,明顯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薄寒嶢按熄手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薑寶純不僅審美低下,而且虛榮,愚蠢,沒遠見。
她並不知道薄峻已經開始籌備求婚,假如她嫁給薄峻,彆說一條圍巾,就是買下這個牌子的所有女式包,薄峻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她卻選了最蠢的一種變現方式。
想到這樣的女人喜歡他,並且有可能成為他的繼母,薄寒嶢再度感到生理性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