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的官職,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根據實際情況添置或撤除,可能會出現職權相同的官職。
一切取決於強勢的天子如何安排,或者弱勢的天子如何妥協。
比如,武帝若是失勢甚至再次被架空,四大門閥掌控朝廷,就算不能名正言順收回梁蕭的徐州牧和車騎將軍,也可以安排個“徐州都督”過去。
至於都督能否奪權,全看雙方鬥爭勝負。
梁蕭坐在大堂,提前看了一眼來訪者名單之後,神情凝重。
他發現了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與故鄉相似。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
武帝幾乎無人可用。
這裡的製度與“九品中正製”頗為相似,卻還結合了“舉孝廉”,總之一切皆為門閥世家利益服務。
這種製度帶來的後果,是衣冠南渡之後的武朝曆代武帝難以選用可靠人才,唯有依賴世家門閥才能治國。
一個世家衰落,不妨礙另一個世家崛起掌權。
最強大的世家可以形成門閥,壟斷許多要職。
王京作為被武帝剛恢複不久的給事中,五品官,已經是來訪者之中官位最高的一個。
所有來訪者無論德才如何,都沒有機會擠進四品官階……
而那些不屬於四大門閥的朝中重臣,也出自各種在外地有影響力的中小世家,更偏向於支持強勢的四大門閥,而非武帝。
“舉孝廉”,即選用孝子廉吏,起初是有助於朝廷選拔人才,但隨著國家發展,這個製度也給地方勢力徇私舞弊、任人唯親以可乘之機,以至於當朝武帝連哪些孝廉可用都不確定。
因為大部分“孝廉”都是各地世家門閥的人選出來的,最終都會倒向他們。
朝堂的形勢遠比梁蕭想象中的更加惡劣,梁蕭徹底明白,為何武帝最初討好世家,後來突然開竅般重用自己。
不討好世家大臣,這皇帝是無論如何都坐不穩的。
哪怕武帝已經重新掌控京城部隊,也需要世家掌控的戶部發放軍餉。
梁蕭強勢崛起,雲家擊退叛軍,秦牧奉詔回京,才給了武帝足夠的底氣,與門閥對抗。
武帝年近半百,已經比許多皇帝都要長壽了,自然也想趁著自己還健在時解決門閥矛盾,一雪年少時之被門閥大臣羞辱之恥。
王京成為梁蕭第一個接見者。
“自本朝遷都以來,四家日漸猖獗,蒙蔽天聽,羞辱陛下……”
大堂內,王京毫無保留,痛陳門閥之禍。
這位才剛剛官複原職不久的給事中,其實並不受閹黨青睞。
因為此人確實憂國憂民,既看不慣門閥架空皇權,又看不慣王騰等人四處弄權,屬於一根筋。
剛直壯烈,能力有限。
這樣的人也可能成為日後反對梁蕭登基稱帝的主力,梁蕭當然不打算將他收為己用,但可以留給武帝重用。
門閥士族影響力太強,眼下他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也需要注意彆給自己挖坑。
對忠武侯府的其他來訪者,他都有相似的打算,大致了解眾人之後,推薦一部分給武帝,方便武帝對抗門閥,留一部分與四大門閥有矛盾的人才自用。
僅憑王騰等宦官和秦牧等人,武帝是沒有可能抗衡門閥的,至少要撐到徐州軍器完備之後。
隨著長弓和武君弓等軍器大量增產,未來的徐州完全有能力麵對天下洪流。
“武君,可曾聽說過‘天和教’?”
王京談到深處,又麵露憂色。
“略有耳聞。”梁蕭點頭。
天和教,乃是最近幾年在江南一帶興起的宗教,其首領名為“大聖賢”,傳聞其人能以符水治病,與“張角”頗有相似之處。
不同的是,如今的武朝隻有半壁江山。
“近年來,京中有不少人信奉此教,包括趙易涯、司馬北等人,都曾公開盛讚天和教教主‘大聖賢’之功,就連陛下都對其人讚不絕口,心馳神往!”
王京的話,讓梁蕭瞬間警惕了起來,“王大人是如何知曉?”
“下官有幸升入天子之階,聽過陛下與這些大臣的交談,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希望武君能多多奉勸陛下!”王京語氣誠懇。
梁蕭鄭重答應,心中思索。
若非自己接收江南百姓,驅逐匈奴,或許天和教會成為亂世之始。
如今驚聞此教,他也是該找個時間,從武帝和玄奇那裡好好了解一番。
王京離開後,梁蕭又陸續接見了其他的朝中大臣。
這些人不是得罪門閥就是得罪閹黨,常年鬱鬱不得誌,他可以選用其中能力優秀者,帶回徐州,隻是暫時不能給他們關鍵職務。
目前,鐘離家,秦家,聞人氏,以及他自己招收的部下,才是徐州的基本盤,比外界的人要可靠得多。
當天下午,武帝也了解了忠武侯府橫幅之事。
“這小夥子,就不怕日後被門閥史官列入‘佞臣傳’?”
武帝嘴上這麼說,實則笑得合不攏嘴,緊接著便是突然臉色一沉,饒有深意,仿佛在自言自語。
“不管怎樣,朕對梁愛卿很滿意!至少他能這麼做,不像司馬家、端木家,後來連作秀都免了,直接當眾壓迫天子!”
“玄愛卿,最近就由你負責與梁愛卿溝通!其他人,朕不放心……”
“朕有預感,在他回徐州之前,車騎將軍,並非他的終點!”
玄奇一愣,隨即欣然應允。
西宮彆苑。
梁清霜正在對鏡梳妝,黯然神傷。
陳荻看得心疼,勸道:“殿下,不如向武君坦白‘謝玉’身份,或許還有機會……”
梁清霜隻是輕輕搖頭,語氣卻是前所未有之堅定。
“我資助他的本意,便是不希望再讓他覺得虧欠皇室,這片土地的百姓需要的並非忠君之士,而是能善待他們的仁人誌士。而我能做的,便是不打擾……”
陳荻無言以對,卻仍有些不解。
梁清霜沒有過多解釋,隻感到悲從中來。
自從了解開國忠武侯的真相之後,她更加無顏麵對梁蕭了。
與他喜結連理,也隻是她自認不切實際的幻想,隻是聽到他請求賜婚的時候仍不免感到傷心失落。
她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那位武君,即使有朝一日謀朝篡位,她也不會去反對,畢竟這天下本就該屬於忠武侯一脈……
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還是自己的父皇幡然醒悟,已經有心做個明君,彌補真正應該善待的臣民。
現在她隻擔心,他能否平安回歸徐州……
四大門閥密謀之後,散播輿論。
隨著忠武侯府當眾羞辱司徒家父子和司馬北,雙方矛盾進一步爆發。
執掌禮部的歐陽家當仁不讓,率先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