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陷入一時的死寂。
梁蕭隻是注視著拓跋玉，一言不發。
拓跋玉迎視梁蕭的目光，心中卻有些發毛。
對方到底是橫掃千軍的名將，這不怒自威的氣勢，實是非同尋常。
即使是最無缺與慕容氏雙雄這等威震千軍的名將，威勢也不過如此。
至於拓跋梁，總是戴著麵具，未知全貌，但有威名加身，那副惡鬼麵具與冷厲的眼同樣足以威懾千軍。
良久，梁蕭看向拓跋續。
“拓跋兄怎麼說？”
拓跋續連忙道：“您隻管與她談好，我人微言輕……”
他這一番表態，基本上是證實了拓跋玉所言非虛。
一百萬兩銀子，她還真拿得出來，她確實可以代表整個拓跋氏。
梁蕭會意，又看向拓跋玉，“閣下能擔此重任，想來也會不諳世事。二十萬套的書籍，累計超過二百萬冊，目前書坊庫存有限。就算庫存足夠，本將軍若是真敢賣給你西秦二十萬冊，隻怕不出數月，便要被掛在京城的城樓上，梟首示眾。”
拓跋玉隻是紙扇輕搖，成竹在胸。
“武君的言外之意，是擔心自己因此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我倒是可以理解，不過……”
她又話鋒一轉，神情嚴肅，道：“我的表態隻是想告訴武君，不管你有多少書籍，隻要你願意低價出售，拓跋氏應收儘收。”
“是麼？”梁蕭微笑注視著她，心中暗暗思忖。
從世人得知他能夠拿出幾萬套書籍的那一刻起，但凡腦子正常，都會認為他肯定是掌握了某種超前的技術，而非憑借人工抄寫。
但拓跋玉還是低估了雕版印刷的潛力，現在他的書坊隻要能湊夠工人和材料，印刷二十萬套書籍也不在話下。
不過，若是他真賣給拓跋玉二十萬套書籍，西秦的書籍市場幾年內直接過飽和，可以顯著提升西秦人才培養的效率，他實在不好跟武帝交代。
今後幾年內，他也將無法憑借廉價書籍攪亂西秦形勢。
在他具備笑傲天下的實力之前，若是再繼續降價賣書，無疑會得罪全世界的老顧客。
一套五兩銀子的書價，可以優惠，但短期內降價幅度不能太大，否則，已經買過書的人可就都成了冤大頭，嚴重損害他的商譽，得不償失。
梁府商隊在本國出售的書籍數量，是西秦的兩倍。
西秦這邊一直是拓跋澄父子在和他談書籍生意，獨孤家也想入場，他至少要賣給獨孤家兩萬套。
“那麼，目前武君還能提供多少書籍？”拓跋玉試探道。
梁蕭不假思索道：“有一部分已經被人預定了，目前的庫存隻剩兩萬套。”
拓跋玉麵露失望，“那這兩萬套可否先賣給我？”
梁蕭看向拓跋續，見對方低頭不語，便笑道：“這部分原本是打算留著，跟拓跋太守做生意。”
拓跋續連忙道：“武君，跟她做生意也一樣的！”
“可以。”梁蕭點頭。
拓跋玉這才滿意一笑，“這是咱們之間的第一筆生意，日後還有機會。至於十萬兩銀子，我會儘快讓拓跋澄送達沛郡……”
“難道拓跋太守沒有跟你說明情況？”梁蕭微笑道。
拓跋玉秀眉一蹙，“難道你不需要銀子？”
“沛郡又接收了江南三十萬人口，如今最需要的是紫杉木，布匹，禽畜，還有我向拓跋太守指定規格的紙張。”梁蕭解釋道。
拓跋玉回頭向拓跋續投去詢問的眼神。
拓跋續連忙解釋，“武君最多隻收一半的白銀，此事家父也向陛下報備過了，陛下也沒有反對……”
拓跋玉終於不淡定了，“你出售書籍和白糖，就是為了救濟百姓？”
梁蕭微笑，“此事人儘皆知，否則吾皇又豈會全力支持本將軍，屢次封賞？”
拓跋玉陷入沉思，心中驚駭。
作為三郡太守，親自下場，經商救民，是她生平首見。
可惜，江北終究是西秦的囊中之物……
被留在門外的四宮四影，見自家主子遲遲沒有出來，也不禁警惕起來，“我們必須進去！”
四人卻被門口的親兵攔住，“武君嚴令，閒人免進！”
外麵的吵鬨聲也驚動了梁蕭和拓跋玉。
“何事聒噪？”梁蕭朗聲道。
一名親兵走進來彙報，“這兩位客人帶來的四名護衛執意擅闖此地，被我們攔住了。”
拓跋玉一臉歉意，“想來，是我的手下擔心我的安全，讓武君見笑了……”
拓跋續也尷尬不已。
四宮四影作為貼身護衛，自然不敢離開主子的視線太久，可是這裡是梁蕭的太守府……
梁蕭卻是一臉從容，“無妨，讓他們進來。”
親兵趕回門口，拓跋玉也緊張地站了起來。
少頃，四宮四影在四名親兵的看守下走進大院，目光陰鷙。
直到他們的目光落在梁蕭身上，那一股陰鷙倏然一變，轉為前所未有的警惕。
“小姐……”東宮流影小聲呼喚，目光卻一刻不離梁蕭。
梁蕭正凝視著他們四人，麵帶微笑。
“不必大驚小怪，武君好歹也是武朝的三郡太守，忠武侯之後，斷然不會為難於我，你們隻管去門外等我。”拓跋玉一臉平靜。
“失敬……”四人同時向梁蕭抱拳，異口同聲致歉，猶豫片刻，還是隨親兵回到門口，忐忑等待。
拓跋玉識趣地轉移話題，“武君，五萬兩銀子，再加上等價的那部分物資，還你兩萬套書籍，如何？”
梁蕭欣然點頭，“靜候佳音，期待後續合作。”
送走拓跋玉之後，梁蕭非但沒有任何輕鬆，反而神情嚴肅。
此女來曆，絕不簡單。
四名護衛，也非善茬。
梁蕭立即招來幾名親兵，小聲叮囑：“你們盯著那四人，切莫讓他們在城內亂竄。”
客棧深院。
“臣等失職，請殿下責罰！”
拓跋玉屏退拓跋續之後，四宮四影一起拜倒在拓跋玉麵前，惶恐不安。
“你們嚴守父皇之命，做得很好，不必自責，是我沒有明確指令……”拓跋玉嘴上說著，卻是一臉鬱悶。
四人起身之後，拓跋玉又看著他們，臉上的鬱悶轉為好奇：“剛才，我看你們神色有異，何故？”
東宮流影出列，如實彙報。
“殿下，梁蕭此人當真是深不可測！他明明氣度從容，剛才有那麼片刻，臣等卻隻感到如墜冰窟，殺機臨身，實乃生平首次！”
“放眼天下，能具備如此威勢者，恐怕唯有四十年前一夫當關，威震西秦的巴蜀不敗神話，劍無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