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山澗淵深險惡,但想繞過山澗,不知又要橫向再走多少裡,翻過多少座峰頭了。
而下去底部可以再朝上攀援,澗壁掛有無數老藤,新生的嫩綠,古來的褐黃,能夠著手攬附使用。
若尋常人這樣做自然危險重重,但對武者來說,卻沒有太大問題,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並非易與之輩,更有旁門手段幫襯,過去此澗無礙。
唯有鐘靈眾人中武功最低,會有些困阻,趙倜看向她:“鐘姑娘與我共附一藤好了。”
鐘靈低頭“嗯”了一聲,知道自己又成為拖累,心中發虛,輕咬櫻唇,不敢看趙倜。
趙倜知她心意,笑道:“無妨,隻是一道山澗,穿過便好。”
說完眾人紛紛下崖,那藤倒是結實無比,粗的比手臂還要闊上幾圈,細的則似筷子一般,但無論哪種都頗為承力,根本拉扯不斷。
就看漸漸的四周出雲納霧,瀑布斜落,草蘿倒掛,風景仿似仙境,但上不接天,下不連地,卻讓人心中生寒。
這時約莫已至了一半距離,有鷹鷙亂飛,巨蟒出洞,老猿鳴啼,山魈示威,遠處虎豹嘯林,近裡蟲豸跑爬,一副難以言說畫麵。
就看一隻大鷹俯衝下來,直向霍玲瓏,霍玲瓏揮拳擊出,滾滾雷鳴,將那鷹震死於半空,毛羽紛紛飄落。
待又下去些距離,鐘靈忽然一聲驚呼,卻是時間長了內力不繼,拿捏藤蔓不穩,朝向澗下慣去。
趙倜與她附的同一根藤枝,身在前處,見狀不由輕舒手臂,向上牽引,瞬間將她接入懷中。
鐘靈小臉嚇得煞白,卻感到突然間墜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望一眼正是趙倜,不由雙頰飛紅:“殿,殿下……”
趙倜隻覺得柔若無骨,陣陣幽香襲來,再看去對方小臉如同朝霞明媚,雙眸似水,膚如凝脂,吹氣如蘭,就算還帶有一些剛才墜落的驚慌,卻不掩清新脫俗的氣質,秀美純真之色。
他道:“抱穩了。”
鐘靈聞言小臉嫣紅更甚,剛想說自己還能夠繼續攬藤行動,卻感覺趙倜身子迅速墜去,耳旁風聲“呼呼”響起,頓時身體有些失衡,下意識往前來撲。
這一下卻抱住了趙倜的胸膛,她羞得不敢睜眼,睫毛微垂,不停顫動,心中慌得有如一隻小兔子在亂蹦亂跳。
趙倜感覺她發絲被山嵐吹起,撩到自己麵上,有些酥癢難耐,眯了眯眼睛道:“向上些。”
鐘靈“啊”一聲,沒聽清他說什麼,不敢問也不敢動。
趙倜又道:“鐘姑娘的頭發刮在我臉上了,有一些……還是向上點抱著吧。”
鐘靈這次聽清,可還是不敢動彈,自己整個人都在對方懷內,稍微動一動就是肌膚摩擦,就算此刻也有著微微的挲摩,仿佛被雷電擊到,身子陣陣酥麻,沒有分毫的力氣。
趙倜看她還是不動,想了想微微鬆了臂膀,然後再環過來,這樣鐘靈的身子就向上了些。
鐘靈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呢喃,雙臂已是不由自主抱住了趙倜的脖頸,臉頰一下緊緊貼了上去,頓時心跳的愈發厲害,簡直都要蹦了出來,臉燒得滾燙無比。
趙倜忽然覺到身前一軟,又輕彈開,然後再跳撞過來,頗有幾分香嬌玉嫩之感,不由微微“嗯”了一聲。
鐘靈聞聽更覺羞澀難當,自然知是什麼事情,兩人貼得這般近,對方察略了自己的身子,立刻將頭埋得更深,動也不敢動一點。
又過了片刻,終於下到澗底,趙倜看對方依舊勾著自己脖頸不放,顯是早便羞得神遊天外,未免搖頭笑道:“鐘姑娘,到了。”
鐘靈此刻雙目微閉,睫毛如小扇一般抖動,心中亂得六神無主,哪裡聽見半點聲音。
趙倜無奈再說一次,她這才恍惚醒轉,不由急忙難為情的鬆去雙手,從趙倜懷中離開:“殿下,我,我……”
趙倜看她一副嬌羞可愛又不知所措模樣,道:“事急從權,鐘姑娘不用想得過多。”
鐘靈穩了穩氣息,乖乖站立,低頭道:“靈兒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拖累了殿下。”
趙倜看她站得端正認真,一副私塾犯錯的乖巧學生模樣,不由道:“那該怎麼辦呢,就將鐘姑娘丟在這山澗下不管好了。”
鐘靈聞言慌忙抬頭:“殿下,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說到此處她看見趙倜眼中笑意,喃喃道:“殿下原來在和靈兒開玩笑……”
趙倜笑了笑:“歇歇吧,到那邊還得繼續向上攀登呢。”
這時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下到穀底,過來報了一聲,點好數目後緩了片刻氣息,往穀壑對麵而去。
這山澗下方也不知幾百幾千年沒有人來過,處處難行,各種原始景色呈現,獸蟲不知其數。
烏熊帶著人在前麵開路,哪怕眾人武功不凡,也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才至到山澗那側。
向上攀援卻遠比向下要費力數倍,畢竟所耗的力氣根本不是下來時能夠相比,但除了鐘靈之外,對眾人來說問題不算太大,隻是速度慢去許多。
趙倜微微沉吟:“鐘姑娘自己攀登恐會艱難,還是我帶你好了。”
鐘靈抬頭望向上方,隻看那澗頂不知多高,從此處瞅去簡直接空一般,藤蔓就像通天藤一樣,看著十分駭人,不由道:“我,我聽殿下的。”
趙倜點頭:“鐘姑娘到後麵吧,我背著姑娘則更輕鬆。”
鐘靈低頭道了一聲好,趙倜將她負起,她雙手勾住趙倜,隻覺得身子竟比在前麵時貼得更加緊密,不由嚶嚀一聲,將小臉深深埋在趙倜背上。
眾人這時開始向上攀去,卻速度十分緩慢,簡直比下來多花費數倍的時間,等到至了澗頂,天色已然不早。
就看這山澗上景象和對麵有所不同,便是愈發的古老原生起來,趙倜打量了一番,傳令繼續前行,待幾十裡後,夕陽西下,開始歇息準備飲食。
這時半數人砍伐樹木搭建簡易房屋,半數人做飯。
眾人隨身帶有乾糧肉脯,還有小鍋,又采來各種蘑菇,叫褚萬裡和鐘靈辨認無毒之後,生火煮起。
半晌之後香氣撲鼻,開始吃飯,等吃完天色徹底黑下,陰雲掩月,四周寂沉,便在這處地方休憩起來。
第二日大早,收拾後飲食完畢,繼續上路。
趙倜記憶中描述長春穀距離山澗二百餘裡,而之前遇到的采燕客說一二百裡,那大差不差便應該是此種數目。
但這邊實在極為難走,根本無路可行,每每都需現走現開辟道路,就是用了不少時間,這般等天黑時才走出約莫一百五六十裡,隻好又住了一夜。
第三天早晨再行趕路,這番卻不多時就看景致生出變化,遙山疊翠,遠水澄清,奇花綻放錦繡鋪林,嫩柳舞動金絲拂地。
隻是這般走著走著,眾人都感覺不對,竟然漸漸地失去了方向,而之前看到的那些遠處美景也都朦朧起來,又不知為何明明魚貫往前,但人人之間的距離卻越拉越遠。
趙倜見狀道:“此處有些古怪,都湊得近些,至少三兩人要靠於一起,哪怕拉袖扯手也行。”
眾人稱是,他回頭又對鐘靈道:“扯著我衣角走好了。”
鐘靈答應了一聲,然後拽住趙倜袍子一角,繼續向前。
走著走著便聽後方傳來烏熊聲音:“殿下,少了些人,不知繞去了哪裡,屬下看側麵不遠處好像已經行過了。”
朱初一道:“殿下,這裡該有大陣,但這陣實在是太大了,應為天然形成之地,又被人不知多少年改造而成,想要破解並非旦夕之功。”
趙倜聞言微微沉吟,這塊地方確實隱含了陣法,叫人向前艱難,隻能往後,但卻沒發現有何危險存在,該是隻起阻擋遮掩作用。
他道:“依朱先生之見要多久能找到前路?”
朱初一苦笑道:“屬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天地造化形成的陣勢與所布之陣相合,該一點點邊走邊破,可能七八日,可能十數日,如果前方遙遠,則花費時間會更長。”
趙倜道:“這片地方龐大廣闊,陣勢必然覆蓋深遠,如此繞下去無益,根本過不了前方,也不好慢慢等待,你帶兩人破陣,其他幾人一組,分頭去找前路,說不定能夠誤打誤撞尋到出口。”
朱初一點頭:“屬下們若是尋到,就留下標記,以響箭為號。”
趙倜頷首:“實在找不到前行之處,時間久了也不必執著,向後麵退回去等待,不能輕易有所損傷。”
眾人紛紛稱是,趙倜看向鐘靈:“鐘姑娘還是與我一起。”
鐘靈望他一眼,拉著的他衣角道:“好,我不離殿下左右……”
童貫這時道:“殿下,我也跟隨保護殿下。”
趙倜瞧了瞧他,微微一笑搖頭:“真有事情是你保護本王,還是本王保護你?”
童貫臉皮抽搐,道:“殿下,這個,這個……”
趙倜目光掃過眾人,道:“本王保護鐘姑娘一個就算了,再要多保護些實在心有不耐,都分頭去找前行之路吧。”
眾人齊聲稱是,然後開始分開,趙倜也往前去。
待走了一會看不到其餘人等,趙倜停下沉思,鐘靈道:“殿下,我覺得此處有些熟悉。”
趙倜點頭,剛才這裡確實已經走過,他道:“尋常之法想出這麼大片陣勢看來極難。”
鐘靈道:“殿下有何辦法?”
趙倜望了望周圍那些參天巨木:“隻能上去看看了。”
鐘靈抬頭,隻看這裡許多樹木都不知生長幾百上千年,高聳入雲,驚訝道:“這麼高,殿下上得去?”
趙倜眯起眼睛,這些樹確實極高,在外麵看見一棵都難,此處卻比比皆是,那頂梢仿佛插入雲中。
“上去倒不難,難的是在上麵行走。”他笑著搖了搖頭,這也是叫眾人分開尋找的原因。
眾人裡隻有寥寥幾個如霍玲瓏、童貫、烏熊等能上至頂端,但也無法長久,前行幾乎不能,估計幾顆樹便會掉下來。
這般帶著其餘人也沒有用處,他如果在上方行走尋找,下麵人也跟不住,甚至樹密層層疊疊,高聳無比,都不會看見他的身影。
鐘靈聞言愈發吃驚道:“殿下能在這麼高的樹頂行走?”
趙倜笑道:“不然如何才能找到前路?此處如此龐大,不居高臨下去看,彆的辦法都得繼續拖延。”
“那,那靈兒怎麼辦?”鐘靈不由臉上露出害怕神色:“我,我不想一個人在此處呆著。”
趙倜道:“鐘姑娘和我一起走就是了。”
他說著伸臂一托鐘靈的纖細腰肢,立刻縱身向大樹躍起,中途在樹乾上稍借幾次力道,便來至了樹頂。
這時已離地足足幾十丈了,腳踩柔韌枝葉,趙倜向遠處望去,卻看四周依舊漫漫林海,還是辨不清去處。
他微微思索,腳下的大樹並非最高一株,看來還得再往高處去,接著直奔附近最高的一個樹冠飛掠,片刻之後到達,這時卻一覽眾山小,可看到下方遙遠之處的情況。
趙倜手搭涼棚瞭望,辨彆了來時之路,那邊景色與這林海不同,再向前看去,隻見隱約有小峰連綿露出,立刻飛馳而往。
他展開最快的身法,神足經運轉加持自身,簡直追風逐電一般,並沒用太長時間就到了小峰近處。
這時在樹梢觀望,隻見那連綿小山峰環繞之間雲霧靄靄,不知什麼所在,隨即行到前方,跳下樹頂,就看居然又是一道澗穀。
但這澗穀遠遠沒有之前的那大澗淵深,而且一側靠著小峰,不過小峰卻陡峭懸立,光滑無比,連草都不生,而靠近澗穀的那邊反而有藤乾垂下,悠悠蕩蕩。
趙倜瞅那小峰,微微皺眉,說是山峰,不如說一塊不知哪裡飛來的天外巨石,橫亙此地,而想過澗穀對麵自然不是翻這峰頂,從側麵的藤乾悠蕩過去更加快捷。
他站在澗穀邊又眯眼瞧了片刻對麵,霧氣氤氳朦朧,實在分辨不清都有些什麼,對鐘靈道:“鐘姑娘,那麵極可能便是傳說中的不老長春穀所在,說不定裡麵會有危險,你是留在此地等其他人到來,還是隨我入內?”
鐘靈眨了眨眼:“婉兒姐姐就在裡麵吧?我要進去找她。”
趙倜神色凝重,微微思索:“此刻並不能確定婉清一定就在這裡,隻是一種可能。”
“那我也要去,我不敢一個人留在此處。”鐘靈望了下身後的層層林海,搖頭說道。
“好。”趙倜一拉鐘靈,接著向前掠出幾丈之遠,另外一隻手抓住峰壁上的藤枝遙遙悠去。
隻看深壑在下方蕩然而過,“呼呼”風響,然後未等藤枝到去對麵崖上,趙倜已是借著慣力,先行一步跳至。
落腳之處極為綿軟,那地上石頭隙間滿是柔柔青草,與對麵全然不同。
趙倜站在原地望了望朦朧白霧,開口道:“鐘姑娘叫閃電貂試試霧氣有無毒性,若為毒瘴鐘姑娘未必能夠承受。”
鐘靈點頭,從腰間皮袋之中放出閃電貂來,這貂兩隻亮晶晶的眼睛閃了閃,“嗖”地一聲便竄進霧氣內,片刻回來,“吱吱嘰嘰”叫個不停。
鐘靈道:“它這般叫便是沒事,否則該嗚嗚的聲音了。”
趙倜知道貂類表達情緒動靜不同,道:“鐘姑娘跟隨我來吧。”
隨後進去白霧之內,裡麵隱約可以辨認方向物事,緩緩走了約莫一刻鐘時間,就看霧氣漸漸消失,前麵豁然開朗,出現一處地界來。
趙倜仔細打量,隻見這裡兩旁高山削直巍峨,中間丈多寬的一條通道,分明是一個巨大山穀的入口,他吸了口氣,對鐘靈說了一聲小心,走進這穀口之內。
仿若一腳邁進了塵世之外的桃源仙境,便看滿目風色世間罕見,穀內入眼處處優美,青草一路蔓延開去,爛漫野花到處綻放,清風吹來,甜香縷縷,蜂蝶縈繞。
幾株看似比外方更古老的巨木拔地而起,粗壯枝乾四周伸展,繁茂枝葉交織如天然穹頂。
一條清澈溪流從旁邊蜿蜒而過,潺潺流淌,五色石子在水流衝刷下圓潤光滑,溪水如鏡倒映天光樹影。
“殿下,這裡有塊石碑。”鐘靈忽然道。
隻看一塊巨大石碑就在一顆樹下聳立,足足有半人多高,上麵篆書寫了五個字,不老長春穀。
果然是此處,趙倜點頭道:“這裡便是長春穀了。”
鐘靈不認得碑上文字,聞言喜道:“殿下居然認識那些古怪的字,我一個都不識得呢。”
趙倜笑道:“這算是周篆了,外麵也沒幾個人識得。”
隨後向前方走去,隻看沿途風景優美不減,甚至兩旁還出現小片的綠野,種了不知什麼穀物,結穗極大。
這時不遠處看到似乎集鎮一般的存在,有許多房屋,似乎還有街道,也有些人聲隱隱傳來。
兩人繼續往前,隻看從那集鎮一樣的地方走出幾名男子,都穿著長袍大袖,樣式古樸。
他們望見趙倜二人,稍稍打量之後,不由吃驚喊道:“你們,你們是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