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可不是勇士所為。”犬山賀說：“卡塞爾學院難道就是這樣教導學生的禮儀的麼？”
“是麼？”路明非開口：“可據我所知，貴國推崇的劍聖宮本武藏就很喜歡偷襲人啊，不僅僅用船槳當劍和對手比武，甚至還會在決鬥的時候抓沙子扔對方的眼睛。”
這件事其實還是路明非聽楚子航告訴他的，當初在來日本執行任務之前，楚子航把《菊與刀》之類的講日本的著作都看了一遍。沒事的時候就會跟路明非科普日本的一些逸聞趣事。
犬山賀聞言啞然了一下。
路明非所說的確實是事實。曆史上的宮本武藏的確算不上是一個正麵人物，不僅行事陰險狡詐，還經常在戰鬥中當逃兵。
隻是宮本武藏本人比較喜歡吹牛逼，居然吹的同時代的一些家和文學家相信了。在一些文藝作品中對宮本武藏的事跡進行了渲染和編纂，才成就了如今的劍聖之名。
也因此，儘管犬山賀學習的是宮本武藏創立的“二天一流”刀術，但是信奉刀道的犬山賀在心裡其實一直對所謂的“劍聖”有所不齒。隻是沒想到會成為路明非的話柄。
“宮本家主不擅長戰鬥，就算你正麵擊敗了他，也沒有什麼好炫耀的。”
犬山賀丟掉手上的刀柄，然後從腰間拔出來另外一把刀擲給路明非：“名刀‘和泉守兼定’，由我來接受你的挑戰。你會用刀吧？”
路明非回答：“隻學過一種刀術。”
“會一種就行了。”犬山賀點點頭：“刀術是殺人的技巧，太過繁複的刀術隻是舍本逐末，我學習過很多刀術，但是最終也隻用一種刀術對敵……隻用最簡單的那一刀。”
犬山賀說完便忽然振開和服，握住自己腰間那段深紅色的木柄。那是他的最後一把佩刀“鬼丸國綱”，日本曆史上出名的斬鬼刀。他一共帶了三把刀來，剛才被路明非拳頭的寸勁震碎了一把，借給了路明非一把。
如今他還剩下最後一把，也是從他的劍道老師，“二天一流”的唯一傳人丹山岩不動齋那兒繼承而來的名刀“鬼丸國綱”。
他的三把刀並非是裝飾品，依托於他那驚人的速度，他或許是現存唯一能使用三刀流的刀術好手，但是這不代表他隻有一把刀的時候就不強了。他最早學的便是一刀流，現如今也還在學習一刀流，手中的那把刀貫穿了他的人生始終。
不過不管對方是怪物還是什麼，總之隻要是擋在麵前的就要一路斬過去，這就是犬山賀所信信奉的刀道。
路明非看著手裡那把刀，忽然在心裡麵歎了口氣，心說我其實不太擅長用刀啊……麵癱師兄也好，凱撒老大也好，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愛用刀呢？
下一刻，龍吟般的厲聲便響徹四周。
並非是真正的龍吟，那是犬山賀拔刀出鞘刀刃斬斷空氣時發出的尖嘯聲，在陽光的反射下鬼丸國綱出鞘的光如一道血色的虹。
言靈·刹那，一階！
犬山賀的姿勢是“居合”，又名拔刀術，日本刀術中的極致神速的刀斬，甚至端坐著也能發出的殺人刀。長刀在離鞘的瞬間就會達到肉眼看不見的高速。他原本就是絕世的刀手，而在刹那的加速之下，他揮刀而出的速度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速度。
從接住武器的那一刻便代表了路明非已經接受了他的挑戰。這是他率先揮出的第一刀，既是試探性的一刀，也是全力而出的極致之刀，沒有防禦沒有格擋，隻有傾儘全力的進攻。
路明非豎刀在前，以最簡單乾淨的掛帶動作擋住了犬山賀的這一刀。金鐵交擊之聲在空氣中蕩開，這一刀被接下來並沒有出乎以外。倘若對方連這樣的攻擊都接不下來，那也不可能配當他犬山賀的對手。
但攻勢卻沒有就此結束。犬山賀手腕翻轉，揮起“鬼丸國綱”再斬，刀刃上仿佛落下月光，以一記居合劍中的“切下”直指路明非的“水月（胸口）”。
言靈·刹那，二階！
剛才“拔付”的第一刀隻是製住對手，這一刀則從對手的頭頂劈落，由上段起，刀鋒畫出巨大的圓弧，豎斬而下，直至“水月”，在居合中這是胸口的代稱。被鬼丸國綱切至水月，心臟都會粉碎！
路明非以肩挾刀，姿勢是最簡單的一記“架上勢”，沒有任何技巧，就像用菜刀切開一顆洋蔥，但這一刀卻完美卸開了犬山賀那一刀中巨大的力量。
“鬼丸國綱”如影隨形，“和泉守兼定”拗步退勢。
唐竹、袈裟斬、逆袈裟、左橫切、右橫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風、突刺！路明非全身上下每個空隙都被刀光填滿！但又被揮舞出來的刀罡完美接住！
血紅色的刀光和銀亮色的刀光在空氣中快速揮斬。金石之鳴夾雜在每一刀的刀風之中。僅僅隻是十幾秒鐘的時間，兩把名刀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的交鋒。沒有留有一秒鐘的間隙。
在旁觀者的眼中，他們的移動早已經違背了物理法則。路明非動作輕盈如魑魅，在退步中揮刀，刀尖和鬼丸國綱碰撞，極快極準；犬山賀則像是撲擊的猛虎，每一記刀勢都攜帶著劈山斬海之威。
橋底下一輛巨大的郵輪緩緩駛過，但是郵輪引擎發出的巨大噪音都被兩個人刀刃的撞擊之聲蓋過去了。
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的看著這一場對決，仿佛是在看一場武道宗師的曠世對決，甚至於不少人都忘記了自己其實是來抓路明非他們的。
忽然間金鐵交鳴之聲蕩開，兩人擦身而過。犬山賀半跪在地，右手反掌握刀，向右拂開。
這是居合劍的收招，“血振”。這揮灑般的動作用於在斬殺敵人後，振落刃上的積血，如振落付在雨傘上的積水。
路明非當然不可能真被犬山賀斬殺，但是犬山賀的刀卻實實在在的刺中了他。一滴鮮血被犬山賀從刀刃上振開。
“你輸了。”
犬山賀看著滴落在地上的那滴血，搖搖頭開口：“你的刀罡已經被我破了，破了第一次就會被破第二次。你已經輸了，交出繪梨衣吧。”
路明非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麵留下了一條窄窄的紅線，並不是多大的傷口，但是確實如犬山賀所說的，他的刀罡被對方破了。
和路明非事前預料的一樣，犬山賀會是蛇岐八家諸位家主中他最難應付的一位對手。他的“海垣”擁有破開一切煉金領域的能力，但是犬山賀的“言靈·刹那”卻並不是單純的煉金領域的展開，隻是提升釋放者自己的行動速度。這在某種意義上反而對路明非產生了克製。
路明非自身的速度並不比犬山賀慢，在用海垣劈開空氣減少空氣阻力之後，他的動作甚至能跟上犬山賀“二階刹那”的速度。但是“二階刹那”對於犬山賀來說隻是手下留情的速度，對於沒有“刹那”或者“時間零”加成的路明非來說，卻已經是極限的速度了。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路明非會想選擇宮本誌雄，作為自己的第一個目標的原因。本來就是以少打多，當然要先從對方最薄弱的一環發起進攻。隻是沒想到他偷襲的一擊卻被犬山賀給攔住了。
“你們日本喜歡管刮痧叫彆人輸了麼？”路明非淡淡地說道，翻轉手腕，把刀轉了一圈。
“什……”
犬山賀皺眉，以為路明非隻是身處敗勢了還在逞口舌之勇，忽然間看到路明非轉刀的動作，聲音卡在了喉嚨裡。
路明非刀刃上居然幾乎沒有缺口！
剛才交鋒的那數分鐘裡，他們兩個人至少互相揮了上百刀。雖然無論是路明非手裡的“和泉守兼定”，還是他手裡的“鬼丸國綱”都是絕世名刀，但是再好的刀，刀刃相撞也必定會留下豁口。
就像他手中的“鬼丸國綱”，刀身上已經有大大小小數不起的豁口翻卷，隻能說這把刀還兼具著刀的形狀，很難說這還是那把鋒利無比的名刀了。
可是路明非手中的“和泉守兼定”，刀刃卻光滑無比，沒有任何豁口或者翻卷的地方……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犬山賀忽然愣住了……他看見了，並不是路明非的刀上沒有豁口，隻是豁口不在刀刃上，而是在刀背上！在剛才的交鋒當中，路明非居然一直是在以刀背迎敵！他居然沒有發現！
“犬山家主你的速度的確很快。”
路明非斜側著對著犬山賀，雙手握住刀柄，改換了和之前都不一樣的握刀姿勢，說道：“但我已經知道該怎麼擊敗你了。”
犬山賀振眉，嗤笑道：“大言不慚！”
雖然路明非剛才一直是以刀背迎戰他，確實讓他感到有些驚訝。但是倘若路明非以為用刀刃跟他對戰，就能夠贏過他的話，那也未免太過於天真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刀術再精湛，但假如在對方眼裡你的速度隻是真實速度的幾十分之一，那麼你的致命殺招就跟小孩子的撲打一樣可笑。而他恰巧是這個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那幾個人之一……甚至不是之一！
世界上隻有一種人是無懈可擊的——那就是在從不在時機上犯錯誤的人！
他瞳孔中金色的流光再次加深，體內白王之血已經被他點燃到了極致，這一次他將不給路明非留任何機會，他將把“刹那”直接推進到六階……他要替昂熱好好教育一下天真自大的學生！
“有信心的話你就來試試吧。”犬山賀握刀在前，作出隨時準備揮刀而出的戰鬥姿勢，冷笑道：“如果你真能擊敗我的話，犬山家也會像風魔家一樣，退出這次行動。”
“我剛才不是說我隻學過一種刀術麼？”路明非說：“犬山家主知不知道我學的刀術叫什麼名字？”
“不感興趣。”
“倭刀術。”路明非說：“一個叫戚繼光的將軍發明的刀法。您猜猜這個刀法專門對付誰用的？”
橋麵上一片死寂，分明刀光劍影都消散了，但十倍於之前的殺機彌漫開來。
犬山賀沉默。
下一刻，六階刹那開啟！64倍速度！
此時他的速度已經真正超越了物理學上所能夠達到的極限！猙獰的黃金瞳孔在虛空中閃現出漫長曲折的弧線！這是生物不可能達到的速度！
他以急速揮舞居合之劍，刀尖斬破時間的枷鎖朝著路明非刺去！蘊含著他全部的殺性！他的刀刃雖然翻卷了，但是還有刀尖可以製敵。64倍速度的加持下沒有任何對手能看見他的刀，在對手眼裡他的刀隻是一道微微閃光的空氣！
犬山賀黃金瞳孔中的猙獰表情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可置信。他這一刀居然斬空了！
不，不能說是斬空，因為他這一刀的的確確的刺在了路明非所在的位置。但是刀尖卻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刺中路明非。
因為在他刀尖即將刺中路明非的那幾豪秒裡，路明非已經閉上了眼睛，微微側身，海垣的領域瞬間展開，“和泉守兼定”在他手中翻轉，刀光如一團明月。
一刀斬下！
三道刀光才空中交錯閃動。直到“鬼丸國綱”的刀尖被斬斷飛出去了數十厘米外之後，刺耳的鏗鏘之聲才終於蕩開！連聲音都已經追不上犬山賀揮刀的速度，可偏偏路明非卻追上了！
不隻是追上，而且還將他手中的“鬼丸國綱”一刀兩斷！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在場的人裡除了夏彌以外，壓根沒有人看清楚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聽見尖銳的金屬碰撞聲之後，犬山賀手裡的“鬼丸國綱”就已經斷成了兩段。
路明非站直身體，沒有刀鞘，卻做了個收刀的動作。
“你輸了。”路明非說。
“……是的，我輸了。”犬山賀看著刀刃上的斷口，閉上眼睛，英俊蒼老的臉上帶著一絲涼薄的意味。“鬼丸國綱”斷口乾淨而利落，是被一斬既斷的。那是戚繼光倭刀術中的斷刀術。
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路明非之前一直用刀背和自己對刀的原因。相較於刀背，刀刃要脆弱的多，也容易疲勞的多。在上百次的對刀之後，再堅韌的刀也會產生金屬疲勞。
幾秒鐘之後犬山賀重新睜開眼，抬頭看向路明非，嘴嚅動了幾下開口：“可是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難道你看的見我出刀的速度？你也擁有加速類的言靈？”
他隻能夠做出這樣的推斷，不然解釋不了路明非居然能夠精準無比的斬斷他的刀。他那一刀已經逼近了音速才對！
路明非說：“我說我是憑借直覺，你信麼？”
他確實是憑借直覺揮出來的這一刀，他完全看不見犬山賀揮刀的動作，隻是在看見犬山賀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就這麼把刀斬下來了。
犬山賀卻怔住了。隻憑直覺他就敢揮出那一刀？他有沒有想過，萬一他那一刀揮空了會是什麼後果？
他錯了……卡塞爾學院那地方何止是一個怪物房。
簡直是一群瘋子的校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