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獨自在前麵走著。
徐依童站了兩步,又亦步亦趨追上他。她支吾叫了兩聲小魚,餘戈也不應。
路過前廳時,聽到有人喊她,徐依童看過去一眼。
台球桌前站著的一群人都是徐依童的發小,茉莉揮了揮手裡的杆子,“來玩會兒?”
徐依童撂下句“等會等會。”,離去的背影很匆忙。
這群人平時四散各地,有幾個剛從國外回來,所以不認識餘戈。見徐依童眼巴巴地追著個陌生男人跑,人家也不怎麼搭理,不禁調侃:“還有童姐找彆人要微信的時候啊。”
茉莉解釋:“那是她男朋友吧。”她也沒看清。
大家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啊。”
一直跟到門外,徐依童快了兩步,攔在餘戈身前。
他沉默地停下。
彆墅的庭院裡也有人,比屋裡麵少。喧鬨和亢奮被隔絕開,偶有幾聲蟲鳴,夜晚變得安靜。泳池邊上的沙灘椅上躺了一對男女低聲閒聊,不遠處有四五個人在搞露天燒烤。
“你彆生氣啦小魚。”徐依童準備糊弄過去,抬起手拉他想撒嬌。
餘戈胳膊微微一抬,她落了空。
徐依童愣了愣,手一時不知往哪放。
酒氣繚繞,她眼尾已經被酒意熏得紅透,人也不太站得穩。把這一切儘收眼底,餘戈微闔了下眼,用理智把翻滾的情緒壓,頓兩秒,重複一遍問題:“喝了多少。”
“就給小諾擋了幾杯酒。”徐依童假話張嘴就來。
他現在並不關心她給誰擋酒,“幾杯。”
徐依童假裝思考了會兒,期期艾艾地比出手勢,“三杯吧?”
餘戈不說話,就這麼平平淡淡地盯著她,沒由來就讓徐依童心裡發虛。
她含糊道:“好吧,可能是六杯,或者七杯?我也忘了。”說著說著,音量漸弱,頭也低下去。
“我不來,你打算喝一晚上麼。”
徐依童還在垂死掙紮,顧左右而言他,“小諾是你妹妹嘛。”
餘戈不為所動:“所以呢。”
被連著逼問幾句,徐依童一時無言。她猶豫了會兒,耍無賴地想往他懷裡靠。
結果餘戈不吃這套,直接把她肩膀製住。
被他冷硬的態度弄得心焦,徐依童跺跺腳,試圖打感情牌,“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她酒量又沒我好,出門在外的,我當然得保護好她。”
“餘諾是個成年人,喝不了可以自己拒絕,不需要你來保護。”
他不輕不重一句話,搞得她一股氣堵在胸口。也不知道這人怎麼油鹽不進,徐依童突然也上了脾氣,聲調揚起:“你乾嘛一直凶我啊,又不是什麼大事。”
有那麼幾秒沒說話,餘戈問她,“那什麼是大事。”
徐依童頭撇向一邊。
酒勁反上來,衝動之下,她賭氣地說:“除了幫餘諾擋酒,我自己也喝了很多。就是想喝,想跟我朋友玩,行了吧。”
餘戈沉沉地望著她。
至此,兩人相對再無言。
餘戈撐著平靜,把到嘴邊的重話吞回去,隻剩下一句:“知道了,你先進去玩吧。”
徐依童站著不動。
就這麼僵持了會兒,她氣焰漸消,張口想緩和一下氣氛,又訥訥不知該怎麼說。
剛好有一波人經過,裡麵有男有女。他們停下腳步跟餘戈打招呼,“fish,你也來了?”
餘戈客氣地點頭。
看他們穿著像是tg俱樂部的人,徐依童也不認識,便一個人進去了。
一屋子的人吵吵嚷嚷,鬨騰得不行。二樓k歌的人正在唱《妥協》,歌聲穿透了包廂傳到樓下,幾句歌詞聽的徐依童心煩。
懨懨地走到蔡一詩旁邊坐下,他們正在抽牌玩真心話大冒險,問徐依童參不參加。她沒心情,搖搖頭拒絕了。
瞅她一眼:“這樣子是在乾嘛,誰又惹你了?”
蔡一詩:“把你男朋友帶來一起玩啊。”
“他不來。”
見她這副衰樣,大家遊戲暫停,開始八卦:“吵架了?”
“也不算吧。”徐依童無精打采地說,“他看到我喝酒,有點不高興。”
“”
還以為有什麼勁爆的,結果就這,眾人頓時失了興趣,又繼續開始玩遊戲。
徐依童心不在焉地張望。
這棟彆墅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餘戈還站在那。門口的感應燈時亮時暗,他微垂著頭聽彆人說話,她也看不太清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徐依童等了半天,終於等來餘戈一瞥。
她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他便轉開了視線。
徐依童氣悶。
雖然這事確實是她有錯在先,剛剛酒意上頭,也說了氣話,但是餘戈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她。
徐依童現在被餘戈慣得小脾氣大的很。習慣了他對她溫柔包容,徐依童早就忘了他之前是個多冷酷的人。
餘戈再這麼無情,不給她台階下,她也要擺譜了。
就這麼剛下定決心,結果等餘戈跟著那群人進來時,徐依童還是忍不住偷瞄過去。
一會兒慶幸餘戈沒直接走人,一會兒又鬱悶他怎麼還不來找她。
見他往這裡走,徐依童臉還繃著,人就已經站起來了。
醞釀著情緒,她擺好姿態。
一局遊戲結束,碰杯之間酒液撒的到處都是。蔡一詩輸了,自覺接受懲罰。她跪坐在沙發上,摟住右邊的剛認識的帥哥和他接吻,十秒了還沒停。笑聲和激烈的尖叫一陣陣爆發,全在拍掌起哄。隔壁的人都好奇地往這邊看熱鬨。
餘戈經過時,腳步未停,連眼風都不往他們這裡掃。
眼睜睜看著他背影遠去,徐依童強忍著追上去的衝動,負氣地坐回沙發。
她隨手抽了張牌,加入蔡一詩他們開始玩遊戲。大家都很嗨,徐依童假裝玩的很投入,很開心。
餘戈不理她,她也較著勁不去看他。
心不在焉地玩了兩三局後,徐依童輸了,輪到她做懲罰。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她選真心話。
他們上來就問了個勁爆的。和餘戈有關的隱私。
徐依童臉黑了下,“大冒險。”
他們鬨哄哄地商量,提出幾個類似剛剛蔡一詩的懲罰,徐依童一個都玩不起。先不說她已經有對象了,就算和餘戈在一起之前,她也不玩這些。
沒辦法,隻能喝了。
端著酒杯往嘴裡送時,徐依童似有所感抬了下眼。
餐廳區域的長桌上,七零八落地擺著一些飯後的吃食,還有幾瓶開了的的啤酒,餘諾和餘戈坐在一起,對麵是陳逾征和他幾個朋友。
餘戈靠著椅背,保持著聽餘諾說話的姿勢,眼睛卻盯著她。
遙遙隔著段距離和他對視上,徐依童心一跳。她灌了口酒,含在嘴裡沒吞下去。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餘諾忽然起身。
等她走後,陳逾征給餘戈遞了根煙,他轉開視線,接了。
徐依童趕緊俯頭,把酒吐進垃圾桶,小聲跟說:“我玩不動了,你幫我喝了吧。”
也沒多問,替她把懲罰做了。
等徐依童再看過去時,餘戈用唇抿著煙,低垂下眼,用打火機點燃了。
很快,繚繞的白霧在他唇邊散開。他抽煙的姿勢很熟練。
看到這一幕,她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
默默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徐依童的要求已經從餘戈主動過來找她,變成他隻要再看她一眼,她就過去道歉。
去拿了瓶水回來,看到餘戈在抽煙,餘諾也頓了一下。
見到她,餘戈就把煙掐了。
他進來到現在也不跟徐依童在一起,臉色一直很冷,餘諾大概猜到兩人鬨了矛盾。她本來想緩和緩和,但是餘戈不想跟她說這個話題。
她沒辦法,剛剛又去找徐依童打探了下。
聽到徐依童說他們吵架了,餘諾還有點驚訝。
除了餘將他們,她沒見過餘戈失控到和誰吵架。就算他生氣了,也是冷冷淡淡的。哪怕之前發現她和陳逾征戀愛,餘戈就是有幾天不理人,也沒跟她說過重話。更彆說吵架了。
餘諾有些擔憂的勸了幾句,“哥,你有什麼事,就跟童童姐好好說唄。”
餘戈還是那句:“我知道,你好好玩,不用管我。”
四月的夜晚氣溫有點涼,彆墅裡還開了冷空調。徐依童剛剛玩的時候隨手脫掉了外衫,這會兒就穿了一件單裙,終於覺得冷。
她起身去找衣服。
到處都亂,徐依童心煩意亂地翻了半天,還是沒找到自己衣服在哪。
有些喝上頭的人直接就在一樓睡了,徐依童不知道自己衣服是不是在他們身下壓著。
就這麼站了會兒,徐依童突然覺得自己很倒黴。怎麼就她的衣服不見了,怎麼就她冷,怎麼每個人臉上都有笑容,怎麼就她不開心。
她冷的想回家,可是邁不開腳去找餘戈。能開車送她的朋友都已經喝多了,附近又打不到車。
鬱悶無處發泄,徐依童使出力氣踢了柱子一下,疼得她直接掉下了眼淚。
緩了緩,徐依童淚眼朦朧地想找個地方坐下。
扶著牆轉過身,發現餘戈就站在兩步處看著她。
她手背抹了把臉,向最近的椅子處走去。經過他身邊時,手腕被攥住。
徐依童甩甩手,想抽開,沒抽動。她眼淚掉的更急了,“乾嘛。”
餘戈問她,“和你朋友玩完了嗎。”
徐依童抽噎著,不出聲。
被他橫抱起來的時候,她作勢小小地推搡了下,就老實地窩進了他懷裡。
兩人一路沉默地出去,到他車前,餘戈讓她摟住他脖子,徐依童慢吞吞照做。他拿出車鑰匙解鎖,單手拉開車門,把她放進副駕駛,替她扣好安全帶。
砰地一聲,車門撞上。餘戈走到另一頭上車。
車開出去一段路,徐依童情緒已經平複了不少。
想起自己還有東西沒拿,徐依童拿手機給茉莉發了個消息,讓她明天走的時候幫忙帶上。
做完這些,她才去看餘戈。他靜靜地開著車,麵上情緒不顯。
徐依童試著起了個話題,“咱們現在是回家嘛。”
餘戈嗯了聲。
“你剛剛抽煙了?”
餘戈還是嗯。
本以為他已經氣完了,沒想到還這麼冷淡。徐依童轉頭去看窗外倒退的風景,“你要是還生我氣,就把我放下車,我自己回去好了。”
餘戈目視前方,不作聲。
感覺到車速開始降,徐依童憋著沒說話。
直到車真的打雙閃,靠路邊停下,徐依童愣了片刻。心口一陣氣悶,她賭氣地解開安全帶,直接去推車門,真準備走了。
拉了兩下拉不動,這才發現車被落了鎖。
徐依童又慢慢地坐了回去,聽到他問,“腳還疼嗎。”
盯了會兒車窗玻璃,她沒什麼精神地回答:“不疼了。”
半晌,餘戈才開口:“剛剛又喝了多少。”
徐依童不想說話,悶著沒吭聲。
已經深夜,路上空曠,來往的車輛不多。餘戈把車子熄了火,車前大燈也關了。光線變暗,窗外樹影婆娑,一片悄沒聲息裡,兩人都安靜下來。
手放在方向盤上,餘戈轉了視線去看徐依童。
她窩在座椅上,在發呆。因為哭過,眼妝暈開了些,臥蠶落了一層亮晶晶的細鱗,像是沒擦乾淨的眼淚。
她剛剛到處找東西,餘戈一直看在眼裡,不知道心裡什麼感覺。他知道自己對她過火了,一整晚都心神不寧。想再找她聊聊,又沒把自己情緒調整好,所以隻能遠遠看幾眼。
看著她和朋友玩鬨,喝酒,他甚至想過去把她帶走,直接離開這個地方。所以隻能控製著不再去看她。
手攥緊了方向盤,餘戈許久沒鬆開。
徐依童忽然打了個噴嚏。
餘戈意識到氣溫很低,徐依童穿的很少。他把車子重新點火,升起車窗,問她:“冷嗎。”
徐依童嗯了聲。
餘戈把放在後座上的外套遞給她。
又默了很久,餘戈開口:“上次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你胃不好。我一直在擔心你喝酒的事。”
聽完這話,徐依童終於看了他一眼。
餘戈知道這隻是件小事。
但她不在他視線的每天,餘戈都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
每次訓練賽結束,餘戈沒收到她的消息,他都會在想她在乾什麼。是出去玩了,還是在喝酒,還是又睡著了。
在想她現在跟誰說話。
在想她晚上吃夜宵點外賣會不會不安全。想她喝牛奶的時候沒人幫忙熱,會不會就不喝了。
在想她有沒有好好吃吃飯,會不會突然身體又難受,但是身邊沒人在。
這樣牽掛和擔心一個人,餘戈都覺得自己陌生。
可是他也沒辦法。
餘戈聲音低下去:“我很擔心你,所以沒控製好情緒。”
“我”徐依童咬了下唇,“我後來沒喝。我看到你在看我,就假裝喝了點,後麵又吐出來了。”
等了一晚上,徐依童終於等到餘戈變得溫柔,莫名鼻酸,“我知道吃了感冒藥喝酒不好,但是你彆不理人嘛。”她最怕他不理她了。
餘戈跟她道歉:“對不起童童,我應該跟你好好說的。”
徐依童去牽他的手,很快被反握住。
徐依童也說了個對不起,解釋道:“我雖然找了借口,但也是真心想給餘諾擋酒的。”
定定望她,餘戈說:“你不需要為任何人傷害自己身體,餘諾也不例外,知道嗎。”
徐依童乖乖點頭,認真承諾:“我下次不這樣了,也不找借口騙你了。”
聽她說完,餘戈解開身上安全帶,座椅往後調,身前空出一大片。
徐依童愣了下。
沒出聲,餘戈隻是朝她伸手。
反應幾秒,徐依童心領神會地爬起來,頭差點倉促地撞上車頂。還沒過去,就被他探身接住。她借力到餘戈腿上,整個人跪坐在他懷裡。
貼緊的那一瞬,兩人沒有絲毫遲疑吻上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