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真是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眼看著昔日永恒帝國所留下的餘孽和遺老們在自己眼前你死我活的撕來咬去,你死我活的醜態看著實在是賞心悅目,令人樂不可支。
這一趟,真沒白來!
戲劇最美好的地方,不在於其故事,也不在於其是否有個什麼美好的圓滿結局或者是死無全屍的慘狀。
它最美好的地方在於,這一切和自己無關,
傾城之戀也好,不共戴天也罷,那都是彆人的故事,和自己沾不上半點。你才不用擔心主角血海深仇如何報償,王子和公主結婚之後需不需要學區房。
你可以在台下挑一個最合適的位置觀賞,笑看風起雲湧,你死我活,不用擔心台上的血和眼淚濺在自己身上半點。
而當你主動跳進舞台上的那一瞬間起,一切就不那麼美了。
尤其是,當你意識到舞台下麵,還有不知道多少人正在窺伺觀賞的時候,就更糟糕了。
季覺是壓根半點不想露麵的。
甚至,在原本的預想,最好的結果就是,從頭到尾這件事兒跟自己扯不上什麼乾係,他靜靜的坐在自己打造好的最佳觀景位上把這一場戲看完,等待真正的主角出場然後抄起家夥什兒來,打爆他的頭!
去特麼的傳國之印!
他根本不在乎。
一直到,季覺在自己專門打造的最佳觀賞位上,欣賞著無憂背刺了長樂,端起匣子的時候匣子確實不錯,封鎖嚴謹,章法周密,而且同整個祭廟呼應,
表裡一體,但凡稍有觸動,一定會招致整個裂界的反噬和壓製。
倘若不通過特殊的方法打開的話,那麼就會永世封鎖,隔絕內外。
確實是好東西。
可太好了。
沒它的話,季覺還看不到這麼一場好戲呢。
這一份觀賞的興致一直持續到,他忽然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這個做工精湛、精巧莊嚴的匣子上,似乎、好像、也許,有一點預料之外的痕跡。
在那一瞬間,季覺的眉頭皺起,下意識的湊近了。
能感覺到,那細密的天元之律,那錯綜複雜牽一發動全身的靈質回路,和那幾乎完美無缺的序列之間,還殘存著一道近乎於無的劃痕。
就好像撬鎖之後留下的稀碎印記。
他幾乎可以想象,對方是如何以精妙絕倫的技藝和工具騙過了祭廟的查驗與匣子上的驗證,仿佛隔空取物一般,在不觸動祭廟的任何反噬的前提之下,拿走了其中之物。
最終,揮了揮衣袖,頭也不回的飄然遠去。
行雲流水,毫無滯澀。
可以說,倘若沒有季覺先入為主的觀念的話,就算是他也很難察覺那細小的痕跡,就算是拿到放大鏡下麵,恐怕也絕難分辨。
因為對方用的,是如今全天底下,嚴格來說隻有兩個人會、兩個人懂、兩個人徹底掌控的其真髓的
解離術。!!
於是,就在盒子打開的那一瞬間,季覺不假思索的,動手了!
再顧不上什麼催化,再顧不上什麼觀賞,去他媽的放長線釣大魚,去他媽的打窩。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除了迷茫、震驚和呆滯之外,就隻剩下了近乎本能一般行雲流水的突襲!
早該想到的!
劍匠威權至高無上,可劍匠的威權卻並不來自於自身,含象鑒能夠隨意出入,可含象鑒從來都不隻屬於自己。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能進,彆人也肯定能進來,而且隻會進的更早,進的更快,進的更方便!
更何況,還有祭廟之下,巨蛇顱骨上那一道葉氏先代留下的斬痕。
當盒子上解離術痕跡如同最後一塊拚圖一般,嵌入迷思,得出結論的瞬間,
他就已經再不顧忌,驟然暴起!
不能讓無憂那個老東西叫出聲,不能留下任何的線索,也不能被所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傳國之印,必須就在盒子裡!
盒子裡,必須有傳國之印!
絕對不能留下任何的線索和風險!
不然的話·
啪!
季覺不假思索的,貫穿了無憂公的後心,捏碎了他的心臟。
再緊接著,就在裂界內外,所有震驚錯的眼神之中,劈手奪過了那一具空空蕩蕩的玉匣。
焰中的凶魔,仰天大笑。
無憂公的身軀,驟然炸裂。
仿佛液化的黑暗一樣,驚恐的蠕動著,後退,再度重聚成那一張扭曲驚恐的麵孔,可胸前的缺口,卻根本無從彌合。
依舊殘留著那個貫穿的大洞。
此刻當他回頭,看到了那個渾身籠罩在火焰之中的詭異身影,莫名的感覺熟悉,卻也難以說出。太多的變化了,太多的意外,以至於,在不斷起落和變化的狀況裡,他幾乎快要徹底癲狂。
「你你你究竟—·
季覺充耳不聞,隻是垂眸凝視著手中的匣子,由衷感慨。
「可真是一場好戲啊。」
裂界俱寂,此刻祭廟內外,不知多少視線錯的探頭,望向了其中的變化,
乃至那個一步步走出的身影。
震驚、迷惑、狐疑、呆滯—···—
難以置信。
那究竟是誰?
那一瞬間,短暫的死寂裡,季覺無言,隻是,再度展開雙手。
就在他的背後,黑暗,拔地而起。
殘缺的高塔,正在迅速的複蘇,生長,一張張泣血的麵孔從黑暗之塔上再度浮現,宛如重生一般。
再度複活!
無窮黑線陡然擴張,再度覆蓋一切,令穹空化為鐵幕。肉眼可見的漣漪擴散,籠罩祭廟,令數之不儘的殘磚斷瓦再度升起,回歸原本的麵貌。
眨眼之間,分崩離析的一切再度聚合。
就在那燃燒之影的手中!
再緊接著,一道道黑線交織,籠罩在他的身上,化為了肅冷威嚴的長袍,長袍之上,化邪教團的徽記再度顯現,漠然俯瞰著眼前的萬象。
「屍位素餐,守屍老狗。」
「竊據王爵,跳梁小醜。」
「再加上你這個酒囊飯袋,無能之輩——。
季覺環顧著四周,警著戰船的殘骸和傀儡的碎片,最後看向了呆滯的無憂公:「難得各方朋友共襄盛舉,盧某可是不遠萬裡而來,可惜,昔日永恒帝國的殘羹剩飯裡,居然就隻剩下這般的笑話,實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放肆!」
無憂公怒不可遏,虎符之種巨震,黑暗並噴,席卷而來。
可旋即,便被黑暗之塔所鎮壓,輕而易舉。
停滯在半空中。
仿佛凍結。
「我讓你說話了麼。」
季覺垂眸,輕蔑彈指。
瞬間,無憂公,倒飛而出。
撞破了不知道多少牆壁建築,亭台樓閣,在大地之上犁出了一條深邃的溝壑,砸進廢墟之中,嘔血。
震驚的抬頭,眼瞳收縮。
還來不及說話,就看到了,那個渾身籠罩著詭異烈焰的身影,向著自己伸出了手,虛握。
轟!
無匹之力再度顯現,拽住了他的脖子,扯回!
那熟悉的律動,乃至令裂界為之共鳴,甚至令天穹之上的塔之陰影也為之動搖的力量究竟究竟是他的瞳孔迅速的收縮,就像是針孔一樣。
難以置信。
看向季覺的手中,那個不住震蕩的盒子。
再忍不住,汗流瀆背,尖叫出聲。
「不、不可能—我—我親眼——你怎麼—」
那一瞬間,尖叫的聲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的眼前,匣子再一次的打開了。
烈光噴湧而出!
當季覺伸手而入的時候,刹那間,非攻運轉,毫不留情的從匣子裡刮下一層來,憑空聚合,再造,重構,化為了古老印璽的模樣。
顯現在無憂公的麵前。
絲絲縷縷的幻光流轉,升騰而起,映照在天空之中,再度構成和之前彆無二致的幻光。
【永固天命萬世恒常】!
這便是獨一無二的,皇帝威權!
伴隨著劍匠權威和帝禦之手的權限催發,裂界鳴動,祭廟震蕩,無以計數的天元之律瞬間變化,重構,就連天上的塔之陰影仿佛再度動搖了起來。
僅僅隻是一瞬的閃現,古老浩蕩的威嚴氣息便撲麵而來,仿佛光環籠罩在了季覺的身上。
萬物臣服,虔誠叩拜!
毫無疑問,那便是傳國之印!
真真正正的,上善與大孽之器。天元之重和塔之殘暴在地上的顯現!
可緊接著,就在無數熾熱目光的凝視裡,那一團幻光就被季覺緩緩的舉起,
張口,輕而易舉的,吞入了腹中!
而那一具匣子,已經被拋在了地上,縫隙崩裂,再無神異,抹去了所有解離術留下的痕跡,也再沒有任何人在意·—
再不會有人懷疑。
此時此刻,每一雙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傳國之印在此!
從今往後,就是我化邪教團的祭主聖人,再造泉城的一代人世之孽一一盧長生的所有物!
唯有無憂公呆滯著,目毗欲裂,遍布血絲。
根本,不敢相信究竟發生了什麼。
明明匣子裡什麼都沒有!
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現在,就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真不是看花眼了麼?否則的話,傳國之印又怎麼可能不翼而飛?
總不至於,匣子真的是空的吧?
「正所謂,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無憂公又何必強求?」
季覺仰天大笑,負手而立:「既然傳國之印認我為主,由此可見,天命在我,在我化邪教團,不,化邪聖朝!
是蒼天要助我,化邪為正!
我倒要問你一句一—
焰中之魔咧嘴,垂眸探問:
?
即見至尊,為何不拜?」
啪!
有破碎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季覺的話語,黑暗之塔轟鳴巨震,無窮重力在瞬間顯現,降臨在了無憂公的身上。
壓碎雙腿,屈服脊梁,躁神經,鎮壓靈魂。
令他抽搐著,徒勞掙紮,可身體卻一點點的彎下去,就在他的嘶吼和怒罵裡,漸漸的,雙膝觸底。
就仿佛,大禮參拜。
虔誠即首。
向著禦座,五體投地,朝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