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沒理會,幾步走到張閱川身旁,作勢攙扶,兩隻手卻僵在半空。
抬起頭,張閱川的意氣風發早已消散,滿目蒼老、虛弱。他受了很重的傷,看上去時日無多。
“不必管我了,小兄弟。”
張閱川揮揮手,一點一點挪起來,癱坐街頭:“將軍已去,我一粗鄙武夫隻願隨將軍同去。隻可惜,看不見我那孩兒長大了。”
“張將軍一心尋死?”
徐舟皺眉,順勢一掀鬥篷,將幾個路過軍士的視線遮擋,道:“沉舟崖宗主伏首,可不代表此間事了。往後之事還需將軍多多費心。”
“你為何如此關心將軍家事?”
想到在府中見過這鬥笠漢子,看上去還跟夫人有些牽連,張閱川眸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
一隻手,輕輕將他手臂上的青筋撫平,聲音沙啞,似是故意為之:“張將軍隻須知曉,不管是徐夫人,還是風火山林四營,皆離不開將軍。”
“望將軍慎重。”
言罷,徐舟起身,朝高之書伸手。
高之書不解,“乾啥?”
“兩枚刀玉錢。”
“我看你真是瘋了!”
高之書連退數步,直到認為與徐舟拉開安全距離,“來之前我就說過,聽得看得做不得。你想被還未走遠的山巔人盯上?”
“小瘸子,彆怪我沒提醒,萬一因你牽連大變,後果誰都承擔不起!”
徐舟站在原地,深深吸氣,道:“二兩碎銀換兩枚刀玉錢,公平。你就當我欠你的。”
“我真是欠你的!”
高之書罵罵咧咧,還是塞了張閱川兩枚刀玉錢,隨後拉著徐舟就走:“看完,你我也該回去。我堅持不了太久。”
“還有,你剛從徐先那兒得到的福氣藏好了,這裡不乏眼尖人認出來。”
“走!”
……
與此同時,大寧皇宮。
勤政殿一片陰鬱,諸多臣子跪伏在地,大氣不出。
皇帝荀安冷眼掃過,最終緊盯殿下五花大綁之人,喝道:“符劍鳴,你可知罪?”
高高在上的沉舟崖宗主猶如死狗,聽見這話也不回應,隻癡癡地笑。笑著笑著,麵目猙獰。
皇帝大半張臉藏在陰影裡,看不真切,殿內倒是有一陣冷風吹來,讓不少臣子哆嗦。
“皇帝,下得一盤好棋啊!”
符劍鳴突然說道:“整個大寧,棠葉洲,乃至學宮,都被你們君臣二人給騙了。我符劍鳴,心服口服。”
“不過,皇帝你以為從此就可後顧無憂了嗎?”
皇帝荀安不解,目光中帶著探究。
沉舟崖宗主已成座下囚,其餘沉舟崖修士掀不起浪來,難道還有變故?
“陛下,莫要再被此人言語迷惑。”
何良驥以手撐地,頭抵手背,言辭懇切,“當務之急,是將沉舟崖等一乾餘孽肅清,還大寧一個太平!”
既然這是皇帝荀安與徐先君臣算計的結果,何良驥認為有必要賭一把。尤其徐先留下的風火山林四營,需儘快執掌。
遲則生變這個道理,他懂,朝中諸多臣子也懂。
皇帝荀安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長地笑笑:“何卿說得不錯。徐先既死,麾下軍士也該節製。”
何良驥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就差皇帝主動了。
可下一瞬,他突然瞪大眼睛,滿眼不可置信。
“荀柩。”
“臣在。”
荀柩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沉吟著說道:“陛下,臣弟以為……”
“朕以為,風火山林四營交給你節製就好。”
皇帝荀安揮揮手,打斷了荀柩的話:“傳朕旨意,刑部尚書荀柩,即日起節製風火山林四營,拱衛大寧。”
沒給荀柩拒絕的機會,皇帝荀安接著宣布決定:“何卿。”
“臣在。”
“斬了符劍鳴。”
此言一出,何良驥微微顫抖的身子突然不抖了,其他朝臣對他露出同情目光。
誰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差事,人人躲閃不及,方才在朝堂上一言不發便是為此。
也該何良驥太過心急,急著在皇帝麵前搏功勞,急著平步青雲,卻讓自己主動接下這燙手山芋。
何良驥心裡哭喪著臉,點頭接下皇命。
“本宗主既敗,何需他人動手?”
符劍鳴突然坐了起來,紅光滿麵,引得眾臣驚疑。隻見他一手覆住氣府,慨然大笑,“皇帝,你能保大寧幾年。這大寧,是你的天下,也不是你的天下。”
“且看誰能笑到最後。”
話落,符劍鳴掌中劍氣洶湧,直入氣府,眨眼間摧毀得一乾二淨。
與此同時,城外某處,有道異樣氣息衝天而起。待附近軍士察覺,此氣息已是朝著沉舟崖方向飛馳,直至不見。
……
祖師堂。
徐舟神色恍惚,許久都未回過神。高之書則繪聲繪色地向眾人描述此行見聞。祖師堂內驚呼不斷,漸漸歸於沉寂。
“所以說,祖師與皇帝聯手下了一盤棋,哄騙了天下?”
米有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不解,“如此,祖師為何還是走到了那一步?”
“時也,命也。”
高之書微微搖頭,瞥見徐舟眼裡逐漸有了光,就咳嗽出聲:“對了,徐先散道後,劍氣遍撒天下。徐舟得到了最有重量的一部分。”
“諸位何不讓徐舟展示一番?”
祖師堂落針可聞,絕不是因為幾人看到徐舟眼角未乾的淚痕。荀常猶豫再三,還是走過去輕聲說道:“先生,你可還好?”
“為何不好?”
一個轉身,徐舟恢複到先前狀態,隻是眼眸中多了幾縷感傷。
話落,有道與之截然不同的劍氣散開,荀常心有所感連退幾步。初升突然顫鳴,圍繞著徐舟飛旋。
淩亂的劍氣在青石地板上劃出道道痕跡,徐舟衣衫無風自動。山河意,天下清。
“徐舟,不可胡來!”
高之書驟然一喝,圍繞著徐舟的劍氣轟然消散,眾人皆是一鬆。高之書按住徐舟肩膀,沉聲道:“這裡可是坎水劍宗祖師堂,你莫要打壞了。”
“高先生說笑了。”
米有眯眼笑著,心情不錯:“今日能得高先生之手窺探些許前塵,我已心滿意足。祖師堂裡的祖師何況還是徐舟親人。”
“就算壞了一兩件家夥事,又有何妨?”
“不知,徐兄弟你可願意留在坎水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