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前。
秦王府。
將李霖送到東宮後,李章策馬回到了帝都中的臨時落腳的府邸。
他翻身下馬,將韁繩隨手甩給迎上來的侍衛。
近些天發生的這些糟心事,攪得他心煩意亂。
“王爺——您可回來了!”
剛踏入府門,一聲嬌滴滴的呼喚,便如同沾了蜜糖的蛛絲般瞬間纏繞上來。
來人發髻高挽,前凸後翹的身材自帶魅惑,臉上的妝容也是精致得無懈可擊。
一雙秋水明眸顧盼生輝,此刻正含情脈脈並帶著一絲委屈地仰望著李章。
正是秦王側妃柳如媚。
“妾身等您好久了,特意讓小廚房煨了您最愛的參茸鴿子湯,溫在暖籠裡”柳如媚伸出塗著蔻丹的纖纖玉手,就要去挽李章的胳膊,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
然而,李章此刻滿心都是帝都那令人窒息的局勢,哪有半分旖旎心思?
柳如媚的狐媚本領,平日裡或許能勾起他的興致,此刻卻隻覺得膩歪。
秦王眉頭猛地一皺,毫不掩飾地拂開了柳如媚伸來的手,力道不小。
“莫要聒噪,去做你的事!”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股壓抑的戾氣。
看也沒看柳如媚瞬間僵住的笑臉,徑直越過她,大步流星地向內院走去。
一眾仆從、侍女見自家王爺心情不佳,嚇得連忙低頭行禮,大氣都不敢喘。
柳如媚不是秦王正妃,正妃蕭氏出身江南百年清貴蕭家,是慶帝當年親自為秦王選定的正妃。
蕭氏出身大家,性情溫和,端莊有禮,將整個秦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和秦王二人也算得上琴瑟和鳴。
直到秦地一富商,為秦王獻上了庶女,也就是柳如媚。
秦王隻遠遠看了一眼,頓時被這位嬌媚百態的美人吸了魂兒,說什麼都要把她納入後宮,並立為側妃。
蕭氏不是善妒的性子,也就同意了。
沒想到這位柳側妃一入府,便開始仗著王爺的專寵,處處打壓排擠蕭氏,手段稱得上陰狠毒辣。
生生將原本主持中饋的蕭氏逼得心灰意冷,隻能退居一隅,形同虛設。
如今這偌大的秦王府,早已是柳如媚一手遮天的局麵。
而蕭氏,隻是頂著個王妃名分罷了。
被當眾如此冷落,柳如媚隻覺得一股邪火‘騰’地一下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當眾抽了一記耳光。
周圍垂手伺立的丫鬟仆婦雖然個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但柳如媚卻覺得她們低垂的眼瞼下,一定藏著幸災樂禍的譏笑。
她不敢對秦王發作,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滿。
因為她深知自己如今擁有的一切,全係於秦王一人之寵。
秦王是她賴以生存的參天大樹,她隻能依附,隻能諂媚,隻能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心思,用儘渾身解數去取悅他。
但這股邪火,總得有個去處。
柳如媚緩緩轉過身,臉上那點殘存的嬌媚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那雙漂亮的杏眼,此刻淬了毒一般,冷冷地掃過階下侍立的一排丫鬟。
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個捧著銅盆、身形微微發抖的小丫鬟身上。
那丫鬟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麵容尚帶稚氣,此刻嚇得臉色慘白,不小心將盆裡的水晃蕩了出來。
“賤婢!”柳如媚的聲音陡然拔高,“連個盆都端不穩!要你這雙爪子何用?王府的米糧是喂了狗嗎?養出你這等沒眼力見、笨手笨腳的廢物!”
那小丫鬟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銅盆摔落,水潑了一地。
“王妃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丫鬟磕頭如搗蒜,額頭瞬間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出了血痕。
“饒命?”柳如媚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緩步走下台階,“本妃今日心裡不痛快,偏生你這不長眼的蠢貨撞上來人!給我拖下去”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低眉順眼地看向柳如媚。
卻見她猛地提高音量:
“杖斃!讓闔府的下人都看看,伺候主家不儘心,是個什麼下場!”
“王妃饒命啊!饒命啊!”小丫鬟淒厲地哭喊撕心裂肺。
兩名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立刻應聲上前,如同拎小雞一般,粗暴地架起癱軟如泥的小丫鬟。
任憑她如何哭嚎掙紮,徑直拖向後院行刑的地方。
淒厲的求饒聲和沉悶的杖擊皮肉聲同時響起,又在柳如媚冰冷的目光中漸漸微弱下去,最終歸於一片死寂。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下人噤若寒蟬,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柳如媚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胸中那口惡氣隨著小丫鬟的斃命而消散了一些。
她理了理鬢角,臉上重新掛起一絲矜持的媚笑,這才施施然轉身,向李章離開的方向走去。
。。。。。。
秦王府書房內,隻點了一盞孤燈。
李章背對著門,負手立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夜色。
柳如媚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地靠近,換上了一副柔順擔憂的表情:“王爺”
李章沒有回頭,隻是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噤聲。
太子的死,父皇的冷漠,被自己騙入宮的李霖,這一幕幕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下意識地低語:“唉,老四”
李章是很討厭李徹和李霖,但他也有自己的處事方式,而和晉王一起算計李霖這事,不是他所願之事。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雖然心底不願意承認,但李章很清楚,他是害怕了。
怕了那個坐在皇位上,沒有一絲情感,宛如政治機器的父皇。
他和晉王都不想坐上那個要命的太子之位,隻能將什麼都不知道的老四哄騙過去。
柳如媚心頭一跳,她不明白秦王為何突然提起那個討厭的燕王,但她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的一絲動搖,甚至是……愧疚?
這讓她極度不安。
她立刻壓下心中的驚疑,用更加溫柔的聲音勸慰道:“王爺您心係手足,是為仁厚。隻是如今時局詭譎,王爺您才是陛下最倚重的皇子,萬不可因他人言語亂了心神”
就在柳如媚絞儘腦汁試圖安撫李章之時。
“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淒厲尖銳的示警聲,如同鋼針般猛地刺破秦王府寂靜的夜空。
緊接著,便是兵刃交擊的碰撞聲、侍衛的怒吼、以及……利器入肉的悶響!
聲音由遠及近,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就拍打到了書房所在的院落!
混亂中,李章聽到侍衛統領氣急敗壞的吼叫:“頂住!頂住!”
“媽的,這幫崽子跑什麼?!回來,混賬東西!”
秦王刻薄寡恩,對手下可是完全算不上好。
王府那些被苛待的護衛們毫無忠誠可言,麵對蜀王派來的凶悍死士,隻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幾下後,便作鳥獸散了。
砰——
書房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
一名渾身浴血、頭盔歪斜的侍衛踉蹌著撲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王爺,快走!有有大批黑衣死士殺了進來他們凶悍無比!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話未說完,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從門外射入,‘噗’的一聲精準地釘穿了侍衛的咽喉!
侍衛雙目圓睜,重重撲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光潔的地板。
李章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身手雖不如李霖、李徹,但也是正兒八經跟高手武師學過武的,反應還算迅速。
反手‘鏘啷’一聲拔出了懸掛在牆上的寶劍,劍鋒對向黑洞洞的門口。
幾乎就在侍衛倒地的同時,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門外、窗口撞了進來!
他們身著緊身夜行衣,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雙冰冷的眼睛。
手中清一色握短刃,動作迅捷狠辣,直撲屋中的李章!
“找死!”
李章厲喝一聲,如同被激怒的雄獅!
他本就體格高大,此刻生死關頭,更是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手中長劍化作一道匹練般的寒光,帶著淩厲的破風聲,直刺衝在最前麵的一名死士。
當——
金鐵交鳴之間,那死士顯然沒料到李章的劍勢如此之猛,倉促抬手格擋。
巨力傳來,那死士虎口劇震,短刃幾乎脫手而出。
李章手腕一抖,手中長劍順勢一絞一挑。
嗤啦——
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裂帛聲,那死士的右臂連同短刃齊肩而斷,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
李章毫不停留,側身避開另一名死士斜刺裡紮來的毒刃,劍鋒順勢回掃,精準地抹過了死士的脖頸。
瞬間,兩名死士斃命。
李章身上也濺滿了溫熱的鮮血,身上那股子暴戾氣息,讓視死如歸的死士們也不由得怔了怔。
然而,死士人數眾多,且悍不畏死!
他們如同跗骨之蛆般,前赴後繼地湧上。
李章雖然勇猛,但也雙拳難敵四手。
況且書房空間有限,騰挪不便,身上的蟒袍被劃開了數道口子,甚至有刀鋒擦著他的肋下掠過,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死士們配合默契,李章的劍勢漸漸被壓製,開始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