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長,我,我想起來了。
“魯明曾單獨進過韓飛的臥室,也是最後一個離開房間的。
“他才是軍統的內鬼。
“對,一定是這家夥泄的密。
“他的嫌疑最大,高科長,你明察啊。”
李鬆泉還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指著魯明大叫了起來。
高彬冷冷看向魯明:“他說你是軍統,是嗎?”
“科長,您還不了解我嗎?
“誰是軍統,誰特麼生孩子沒腚眼。”
原本還在裝死的魯明,登時心態爆炸。
草尼瑪,狗娘養的魯明……洪智有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高科長,你信我,這家夥真是……”
李鬆泉還在狗叫,魯明怒火三丈,一腳踢翻了他:“王八蛋,你一天天的瞎咧咧啥呢?”
“高科長,啥也彆說了,交給我吧。”
魯明揪住他的衣領,八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拽著就跑。
到了雪窩子邊,魯明麻利拔出槍,對準李鬆泉啪啪,一梭子打了乾淨。
他俯身又是探查脈搏,又是摸脖頸、翻眼皮。
確定李鬆泉死的不能再死了,這才一擦額頭冷汗,長長吐了口氣。
“周隊長,我心悲涼啊。”另一邊,高彬接過洪智有填好煙絲的煙鬥,湊在火點邊點燃抽了一口道。
“李鬆泉死了,這件事算是完美解決了,您應該感到高興。”周乙道。
“高興?
“你還看不出來嗎?
“給日本人當差,這就是下場,你做過什麼,你心裡是什麼顏色,人家根本不在乎。
“當你沒有利益時,就會像落水狗一樣被無情拋棄。
“從李鬆泉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咱們來日的下場啊。”
高彬有些杞人憂天的感慨道。
“是啊。
“老實說,屬下到現在都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在給誰賣命。
“皇帝陛下,還是日本人?
“有時候感覺自己就像是無根浮萍,無家可歸的孩子,爹不疼、媽不愛的,今天不知道明天。
“下一覺醒來,也許躺在雪窩子裡喂狼的就是我們。”
周乙盯著遠處雪山,自嘲笑道。
“沒錯。
“咱們應該慶幸哈爾濱那些隱藏的紅票、軍統、蘇聯間諜,是他們給了咱們存在的意義。
“假如有一天他們死絕了,那時候咱們才真的是行屍走肉,索然無味啊。”
高彬點了點頭道。
“這話我信,管他聽誰的,老子就知道吃飯睡覺抓紅匪、殺抗聯,簡單著來。”劉魁附和了一句。
“我更喜歡撈錢、娶媳婦、生孩子。”洪智有表示異議。
“你這是有追求的人,我們比不了。”周乙笑道。
“可不是。
“周隊長是事業有成,家有嬌妻,這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高彬哈哈大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秋妍老嫌我不浪漫,不會像智有一樣彈鋼琴,也沒時間陪她,我這一天天累死累活,回去還得受嘮叨。”周乙苦笑道。
一聽這話,大家都不笑了,心裡無不是泛起一絲同情。
廳裡有魯明這大嘴巴,很多人都知道顧秋妍在外麵有染,隻有可憐周隊長一人還蒙在鼓裡。
“笑什麼呢?”
魯明心虛的走了過來,“高科長,人打死了。”
“拍照了嗎?村上隊長得要。”高彬提醒了一句。
“拍了,我辦事您放心。”魯明點頭。
“天太冷了,回去吧。”
高彬跺了跺發麻的雙腿。
“智有,你坐我的車吧。”周乙喊了一聲。
“叔,那我去啦。”
洪智有跟高彬打了聲招呼,鑽進了周乙的汽車。
“高科長,這洪股長跟周隊長走的挺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周乙的侄子呢。”魯明很賤的挑撥了一句。
“我覺得你寫報告、材料是把好手。
“關於李鬆泉舉報你一事,現在人儘皆知,你最好在今天下班前給我交一份自辯報告,我回頭得帶警務總廳去。”
高彬冷冷瞪了他一眼,上了汽車。
“剛拿了人家的煙盒、火機。
“賤不賤啊?”
劉魁也是一臉鄙夷。
“我那不是為了智有好嗎?
“怕他走歪了。”
魯明很不是滋味的吐了口唾沫,跟著上了車。
……
汽車內。
周乙穩穩的把著方向盤,車後邊的防滑鐵索,拖在地上叮叮咚咚作響。
“你發到關內的那批貨,一到津海就被人盯上了,對方來頭很大,是中日友好商會會長,我們在津海的同誌出於安全考慮,沒敢去接收。”周乙歉然道。
“看來你們津海的人能力不行啊。”洪智有套了一句。
“不是。
“那是一位很可靠、很穩重的同誌,他肯定是遇到了難處。
“抱歉!”
周乙道。
“不用,我有心理準備。
“這批貨就是趟路的,我虧得起,你說的那個對方是誰?”洪智有道。
“他叫穆連城。
“由溫士珍推薦給日本人的,很有錢,曾經資助過熊劍東的黃巾軍,現在津海最大的招商大樓和新華醫院就是他建的。
“他壟斷了由津海分散的關外買賣,連三菱公司和日本人都買他的賬。
“我們的人就算吃下這批貨,也走不出去,一旦被發現風險太大,不利於地下活動。”
周乙解釋道。
“果然是他!”洪智有嘀咕了一句。
“我過段時間會去趟津海。
“對了,李鬆泉這一死,他和澀穀三郎那個什麼狗屎計劃我勸你最好彆摻和。”他給周乙遞了支煙說道。
“這個計劃似乎很重要。
“如果參與的話,也許……”周乙有些猶豫。
“有些事你知道了,付出的代價同樣會很慘重。”洪智有道。
“你知道些什麼?”周乙問。
“不。
“能讓澀穀三郎急著滅李鬆泉的口,知道本身就是一種風險。”洪智有道。
“嗯,有道理。
“能讓日本人這麼緊張的計劃,李鬆泉又有資格參與……結合小董來看,也隻有抗聯或者我們的地下交通站。
“交通站,澀穀三郎不會這麼上心,也繞不開高科長。
“那就必是抗聯。
“帶兵打仗也用不著李鬆泉和小董,那麼隻能玩陰的。
“東鄉防疫給水部隊的細菌戰?”
周乙大腦飛速運轉,很快就推測到了真相。
洪智有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說的對,細菌戰與人體實驗是日本人的逆鱗,誰碰了都會付出代價。”周乙點頭道。
“你心裡有數就行。
“我到文宣街下。”
洪智有道。
到了文宣街,洪智有進了福泰皮貨行。
吳敬中一身掌櫃的服飾,大搖大擺的當起了掌櫃的。
沒了李鬆泉,哈爾濱隱患已除,他也可以安生過幾天好日子了。
老店盤給了老黑,直接過來給洪智有打下手。
“洪股長,您上座,小賈上茶。”吳敬中扯著嗓子招呼道。
他讓其他的夥計照顧客人。
跟洪智有到了二樓辦公室雅間坐了下來。
“李鬆泉嘎了。”洪智有道。
“太好了。
“喬站長已經把貨接走了,北平商會裡邊有馬漢三的人,有馬漢三介入,這些貨很快就能走光。
“我讓國華留在那邊,等貨清完了,直接讓他把錢帶回來。”
吳敬中欣然之餘,也報上了好消息。
“馬漢三能量這麼大?”洪智有道。
“當然,他在北平比戴老板說話好使,戴老板那三板斧也就在長江以南,北邊軍統網絡是馬漢三搭建的。
“這邊三分之二都是他的人。
“這個人能量很強,人是調走了,但說話依舊很管事。
“尤其是日本人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計劃失敗後,現在國共合作,南邊幾次會戰打下來,雖然國軍和紅票是輸了,但抗戰的決心很堅定,日本人損失也很慘重。
“很多人現在想兩邊下注,北平商會,警察、市政廳的漢奸高層很多人都被馬漢三的人收買了。
“不出意外,以咱們的皮貨、人參之物的品質,有個七八天就能走光。
“你就等著收錢吧。”
吳敬中道。
“不是我,是咱們收錢。”洪智有道。
“對了,奉天的倪孝平解決了嗎?”
喝了口茶,他問道。
“解決了,你的那個收貨商人張拐子昨天就找上門來了,像條狗一樣求著合作。
“我又把收貨價壓了兩成。
“現在整個東北,誰特麼敢往關內倒山貨,老子見一個殺一個。”
吳敬中冷冷道。
“靠你了。
“對了,有鹿茸粉給我留幾瓶。”洪智有道。
“寡婦少碰,會倒黴的。”哈爾濱沒有老吳不知道的事。
“想多了。
“我今晚得見國兵三營的郝貴方,過三江的女兒徐雲纓有消息了嗎?”
洪智有頗是頭疼的揉了揉鬢角,忙不完的事啊。
“有,山上土匪裡有咱們的人。
“現在關東軍和國兵正在清剿殘匪,我已經讓人通知暗線了,隻要有機會就把徐雲纓帶下山來,到時候給你們安排見麵的機會。”
吳敬中說道。
“不是,你一天琢磨這麼多事,不累嗎?”他有些佩服的看著這個白撿的“兒子”。
一番接觸下來。
從買賣到爆炸案,再到除掉張安慶、李鬆泉,一環扣一環,每一樁事都解決的很完美。
吳敬中就是一個注重細節的人。
但他發現了洪智有辦事,比他想的還要深遠。
很多步棋看似不起眼,甚至在外人眼中很無趣、很無聊,可一旦串起來,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心機。
要不是洪智有時不時叫上一聲爹,吳敬中總有種和戴老板打交道的錯覺,後背時不時會冒寒氣。
“年輕的時候不拚,難道等得了前列腺炎再努力嗎?”洪智有道。
“好人誰得前列腺炎?
“還有事嗎?
“沒事就撤吧。”吳敬中下了逐客令。
“你老催我走乾嗎?
“上次我那個提議,你考慮的怎樣了?”洪智有問。
“什麼提議?”吳敬中皺眉問道。
“我去津海,可以幫你給你家裡帶點東西,轉移部分錢財啥的,你把錢留在哈爾濱,等著讓我叔叔抄家嗎?”洪智有道。
“他敢,你真當老子手下的鐵血暗殺團是吃乾飯的。
“你讓他抄一個試試?看我炸不炸他就完事了。”
吳敬中瞪眼沉聲罵道。
罵歸罵,事實上對高彬這種級彆的人物動手,是一定要上報戴老板的。
因為很多大人物跟戴老板私下都有聯係。
就像丁墨邨、周佛海。
隻有那些不懂事的愣頭青才會去刺殺他們。
能做到一個區的區長,蹭過戴老板便飯的吳敬中深知這裡邊水有多深。
再者地下工作不是正麵戰場,打死一個算一個。
相反,暗殺是情報工作中最末梢的一環,隻有特殊時候才會啟用。
“我已經讓北平那邊的人往粵州發了電報。
“再有幾天我夫人她們應該就到北平了。”
他又道。
洪智有注意到他說的是“她們”,心頭不由得一喜。
這說明蕊蕊極有可能會來。
終於能跟正房小小團聚一把了。
“你斂一斂,回頭我一並給你帶過去。”洪智有道。
“安全嗎?”吳敬中問。
“放心,就你攢的這點家底,被沒收了我照單全賠就是了。
“我到時候會幫村上隊長去關內帶一些東西。
“就算被人截住了,不賣我警察廳的身份,我會讓村上跟他們洽談。
“而且隨行的還有惠子夫人,她哥是阪田秀夫,岡村寧次在華北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晾那邊的漢奸、鬼子再猖狂也不敢吃這兩家的貨。”
洪智有微微一笑,真當在惠子那的苦力是白乾的麼?
“你還睡出名堂來了?”吳敬中笑了,對這幾重保險很滿意。
“我以人格向你保證。
“真沒睡,隻是朋友而已。”洪智有正然道。
“你又不是我姑爺,睡不睡管老子鳥事。
“趕緊走吧,到時候再聯係。”
吳敬中擺擺手,不以為然道。
我真是你姑爺啊……洪智有無語的撇了撇嘴,站起身道:“走了,有什麼想給那邊帶的,缺了的隨時通知我,我給你弄。”
“好。”吳敬中點頭。
洪智有戴好烤的暖和和的帽子,往頭上一扣,快步走了出去。
路過羅曼蒂克西餐廳。
洪智有看到劉雅雯正在門口送顧客。
他停下車,揮手打了聲招呼。
劉雅雯連個正眼都沒給他,直接轉身回屋了。
連日本寡婦都睡,鋼琴彈的再好也是個渣男。
洪智有嘿嘿一笑,也不上杆子,一腳油門就走了。
有了惠子夫人,荷爾蒙問題解決了。
有那泡妞的心思,不如多想想咋掙錢,等晾的差不多了,惠子去了津海,再來追續上這點快活。
好剛花在刀刃上。
對於時間,洪智有還是很現實,很功利的。
什麼時候做什麼事,碼的是明明白白。
……
回到警察廳。
大廳多了幾個日本憲兵。
洪智有在走廊就被任長春給叫住了:“洪股長,高科長在辦公室等你。”
“村上隊長來了。”他壓低聲音道。
“知道了。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多休息幾天嗎?”洪智有笑問。
“甭提了。
“我待在家裡,我爸媽慌的不行,老懷疑你是不是要開除我,他們巴不得我天天圍著你轉才有安全感。
“也是怕我懶怠了,對不起您的大恩大德。
“我再不來上班,在家裡上桌的資格都沒了。”
任長春撓頭笑道。
“傻。
“回來的不是時候。”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臉懵逼的任長春,徑直去了科長辦公室。
“村上隊長,叔叔。”
洪智有笑著打了聲招呼。
“洪桑,快坐。
“多謝你的指點,讓這次爆炸事件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請接受我對你的致謝。”
村上哈腰感激道。
“村上隊長客氣了,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洪智有道。
“實不相瞞,澀穀長官把李鬆泉的計劃全權委托給我和高科長辦。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村上道。
“村上君,你們執行的是絕密計劃。
“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朋友,你知道的……”
洪智有揚起手心,婉轉的拒絕了。
“洪桑,老實說,你的回答讓我有些失望。
“從級彆上來說,我有權利要求你無條件配合我。
“但作為朋友,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高科長,這件事我看還是另外挑選他人吧。”
村上沉默了幾秒鐘,還是點了點頭道。
“謝謝。”洪智有欠身道。
“可惜,以你的才智咱倆要是聯手,一定能夠成功,這將是一次載入戰爭史冊的行動,洪桑你確定不再考慮嗎?”
村上還想再爭取一下。
“載入史冊又不能當飯吃,我覺得還是搞錢更重要,村上君以為呢?”洪智有笑道。
“好吧,我的朋友。
“我再跟高科長商量一下。”
村上點了點頭,沒再勉強。
洪智有昨天送他夫人的可是一筆厚禮。
出於對“財神爺”的安危考慮,村上隻能無奈妥協。
“你們聊。”
洪智有把門帶好,迅速離去。
“看到了吧,這不是我打岔吧,人家自己不願意。”高彬朗聲笑道。
“高科長,你心中有什麼合適人選嗎?
“這個人必須嘴嚴,而且辦事執行力很強。
“最好是能由他全權負責,澀穀長官的意思很明確,由你們警察廳牽頭申請負責,我們派專人暗中協助。
“關鍵是出了事,得讓他兜著。”
村上眼神一寒,問道。
去你十八代祖宗,得兜著你還找老子侄子……高彬心裡腹誹了一句,輕叩幾下桌子略作沉思後道:
“要不讓行動隊的周乙來乾吧。
“他心思比較細膩,資曆也很老。”
“嗯,可以。”村上知道周乙,很爽快的拍了板。
“好,那就這麼定了。”高彬點頭。
他親自送村上出廳。
回到辦公室,高彬眼神變的陰鷙起來。
讓周乙去辦。
這麼重要的事,如果他是紅票不可能不上心。
這是一次絕佳試探周乙的機會。
出了事,以周乙跟張景惠、於鏡濤的關係,頭夠大,也夠頂一頂鍋的。
這個人選簡直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