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同學因懷疑老師是不同物種，被教訓了一頓。
但他死性不改，反而覺得由他提出的“物種論”更加正確了——在被教訓的過程中，他取得了決定性的證據。
“老師，你聽我一言。”
伊森比劃了暫停一下的手勢。
凜冬還壓在他的身上，趾高氣昂的抹了一把嘴角，這下心情舒暢多了。
“說！”
“首先，你可能誤會了，物種論並不是貶義的，反而人類到魔女的變化可以被理解為一種進化。”
為了避免嘴巴再次被堵住，被強製施展物理禁言術，他得先疊一下甲，然後是他的調查報告，“據我所知，人類的舌頭是不可能有雪厘子的味道，尤其在起床的時候是不可能有的。”
伊森記得自己前世看過一些對於接吻的理論知識，一些高手把接吻比喻為品嘗果凍的感覺，而凜冬則是真的從物理層麵上還原了果凍的口感，雪厘子獨有的香甜氣味，而且還冰冰涼涼的，像是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那種。
“還有老師你的體溫，一直都很涼。”
這是第二重證據。
“你先彆著急，一個一個來。”
凜冬皺眉，眼神也更具侵略性了，“為什麼你知道其他‘人類’剛起來舌頭嘗起來是什麼味的，你很有經驗麼？”
“因為，呃，我看過一些書。”
“什麼書會描寫這些？你拿出來給我檢查一下。”
伊森出汗了，這他上哪找去？這個時代的書籍都比較保守，至少溪木鎮的圖書館裡沒有這類書籍。
凜冬不愧在學院裡當過老師，認真起來眼神無比犀利，尤其是在你心裡有鬼的時候。
凜冬給了伊森十秒時間回答，當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就知道剛才的體罰力度不夠了，這是個壞學生，向他隱藏了許多秘密，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剛才也發現了一個理論。
她決定將這個理論定義為“雪厘子傳導”理論，指的是當一個具有雪厘子氣味的物體和另一個物體接觸多了，就會把味道傳導過去，根據這個理論，她可以把伊森染上和她相同的氣息。
起初，她也是有些害羞緊張的，雖然在腦海裡演練過許多次，但是這畢竟是第一次實踐，當時她正在氣頭上，心一橫就行動了。
緊接著，凜冬發現這根本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就像是一項技能，想要就去索取，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風格。
至於伊森。
彆看這家夥嘴上總是一本正經的，該嘗的“果凍”他可沒少嘗。
而現在，是時候鞏固一下她的理論了。
……
在這一堂課上伊森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錯誤，但沒必要急著改。
對他實施了體罰的凜冬坐在床邊，問道，“你為什麼突然對魔女感興趣了？是因為那個不明身份的神選者讓你產生壓力了？”
“那倒不是，我總覺得我對於魔女的理解一直不太準確。”
在這個世界，凜冬是他知道的第一個魔女，教廷對於她的審判是她悖離了正道，成為了邪神的信徒，這讓伊森下意識地以為信仰邪神的法係職業就是魔女，但現在看來教廷完全是一派胡言，凜冬自始至終都沒有信仰過任何一位邪神，而他們隻是把所有反對者都定義為邪神的信徒。
但魔女相較於一般的信徒，似乎又的確存在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這是他提出“物種論”的原因。
伊森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正試著理清魔女與邪神之間的關係。”
“魔女一詞最早來源於第二紀，你之前應該了解到了不少關於第二紀的事，邪神巴紮托斯毀滅了一個時代，祂蠱惑了猩紅之王，將整個王國變成了地獄，為了進行區分，第二紀的人們將那些仍然保有思維能力，卻甘願侍奉邪神之人，稱之為魔鬼。”
凜冬說道，“人類曆史中的第一個被實際記載的魔女名叫瑪麗，也有人稱她為血腥祭司，你對於魔女的理解本身沒有出錯，隻是這個概念亨利三世執政後被濫用了……你提到的另一位神選者，有可能是一位真正的魔女。”
這些理論都是她在學院的禁書裡看到的，作為第一紀就存在的組織，元素塑能師們收錄了許多古老而又禁忌的知識。
“教廷之所以派出聖歌隊的成員，是因為遺失的那本禁書與聖徒希爾曼提出的‘毀滅日’有關。”
凜冬覺得這件事有些微妙，那本書已經在聖希爾曼大教堂存放了幾個世紀，曆代教皇都對上麵提到的知識沒什麼興趣，倘若這本書沒有失竊，現任教皇甚至根本想不起在齒輪城的圖書館裡還存放了這麼一本書。
她說道，“真正讓他們害怕的是這本書落入到了一個魔女手裡。”
伊森表示讚同，這一點早在齒輪城就得到了印證。
如今唯一能讓教廷或洛菲克財團恐懼的，就隻有邪神。
畢竟老巴從不跟你講什麼權力、財富、勢力，祂隻會平等地把恐懼傳播給每一個人，如今帝都的權力架構趨於穩定，兩撥勢力正在進行無聲的博弈，他們最害怕的莫過於突然間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掀桌子的人。
竊取了禁書的未知魔女就很有這方麵的潛力。
“如果你想知道有關魔女的事，我倒是有個主意……通常來說，我不建議任何人這麼做，因為任何這麼做的人，都會在事實上成為一名邪神的信徒。”
凜冬上下打量伊森，她覺得伊森的所作所為早就超過了邪神信徒的限度，“在猩紅之王被打敗前，他的統治持續了近一百年，這一百年來誕生出了相應的文明體係，其中就包括了由血腥祭司瑪麗整理出的，向邪神祈禱的方式，直到今天，這依舊是人類與邪神取得溝通的手段。”
“‘當你身陷絕望時，就向偉大的天父祈禱吧，祂將回應您的索求’，這是邪典中的原文，但實際上回應祈禱者的並非邪神巴紮托斯，而是魔鬼們。”
隨著時代的變遷，人類與魔鬼之間的交易，形成了相當成熟的產業鏈，“人類手中的貨幣是他們的靈魂，他們可以用自己的壽命來換取願望，當他們決定與魔鬼交易時，便會通過這種手段召喚邪神的使徒，通常來說，這種儀式沒法召喚出邪神，但是我們可以利用它的漏洞。”
“什麼漏洞？”
“如果你所祈禱的邪神還沒有使徒，祂也會親自回應你的祈禱。”
“凱恩。”
伊森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名字，一位剛剛蘇醒的舊神，被人類所遺忘，應該也還未來得及收獲任何一位使者。
向邪神的祈禱將會直接被祂們所聽見。
“我去準備施法素材，你去山上的倉庫附近等我。”
離開小鎮費了伊森不小的功夫，聖歌隊的瓷娃娃雖然人在旅館裡沒出門，但她帶來的各種金屬貓貓狗狗卻在小鎮裡四處巡邏，這是某種未被記錄的魔導科技，這似乎也是教廷底氣的來源。
作為自帝國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元勳之一，他們在帝都的勢力根深蒂固，應當掌握了不少失傳的“古代科技”。
這些魔導科技的造物不與小鎮居民互動，居民們見它們不主動攻擊，倒也能強忍住害怕，與它們保持足夠的距離，井水不犯河水。
凜冬去了很久，待天完全黑下來之後，她才把搜集好的施法素材帶到了山上。
山羊的頭骨，染血的教廷信物，還有四根紅色的蠟燭。
她在地上畫好圓陣，將紅色蠟燭分彆放置於圓陣的四角，將山羊頭骨置於圓陣中心，讓染血的信物置於頭骨之上。
根據帝國的律法，無論原由，任何布置這種法陣的人都會被視作邪神信徒燒死。
她念了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說道，“現在，用你的火球術點燃信物。”
染血的信物焚燒了起來，眨眼間便化作了灰燼，燃燒著的火焰傳導進了頭骨的眼眶裡，凜冬接著說道，“閉上眼，想象一個邪神的名字。”
伊森聞到了一股焦糊味，還有劈裡啪啦的聲響。
睜眼時，一個穿著黑色長褲，雙排扣軍用常服的人出現在了法陣中央。
凱恩的模樣又發生了變化，他頭發經過了悉心打理，烏黑鋥亮，氣質也比上次見麵時成熟了許多，不再是一副輕狂的樣子。
他看起來有些疑惑，“搭檔？我正在暗爐城的劇院裡看演出，正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伊森也早有準備，遞上一罐還溫著的獸神燉肉，主食燕麥麵包，畢竟是請彆人過來打聽消息，他也得有所表示。
凱恩看起來對此很滿意，臉上浮現出了笑容，“你怎麼知道我還沒顧上吃飯？”
“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伊森總覺得這身製服看起來有些眼熟。
“這是暗爐城最近流行的款式，根據王國軍軍服改的，上流社會的人都喜歡這麼穿，這都要多虧你，首席牧師和加蘭伯爵都死了，每天人心惶惶的，這種時候隻要稍微點上一把火……”
凱恩打了個響指，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說道，“你這種時候找我，應該不是為了請客吃飯，讓我猜猜……是另一位神選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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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溪木鎮引發了一場瘟疫和一場戰爭。”
“常見的競爭手段，不過不完全是針對你，比起打壓對手，她應該對歌希婭的信徒更感興趣。”
“為什麼？”
“因為要是她死了，黃金艦隊就會過來。”
凱恩饒有興致地說道，“之後會發生些什麼？無差彆的炮擊，將整個溪木鎮都夷為平地，當然，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王室將會失去他們最重要的戰爭兵器……然後，下一次打過來的可就不是一夥強盜了。”
“聽起來像是你的信徒。”
“我的確很中意她，不過她的信仰似乎有些廣泛了，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專一的人。”
凱恩頓了頓，“我不喜歡我的信徒在挑起戰爭時三心二意，計劃著更深的陰謀。”
凱恩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伊森猜測在這場對話開始前，魔女已經見過這位剛剛蘇醒的舊神了。
凱恩吃完了麵包和燉肉，再次感謝了伊森的招待，隨即說道，“我得回去看完那場演出。收容局是個不錯的地方，汙染區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了不是麼？死人的地方就會出現汙染區，靈魂是破除禁製最好用的道具……試想一下，如果所有的汙染區都連成了一片，又會發生什麼呢？”
圓陣中心的頭骨猛烈地燃燒了起來，在火焰中化為了灰燼，凱恩的身影便在火光中淡去，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場談話時間很短，卻收獲了許多信息。
凜冬神色有些古怪，“你為什麼這麼招邪神喜歡？”
她沒想到凱恩竟然這麼好說話，一罐燉肉就把他給收買了。
仔細想來，巴紮托斯見到伊森的第一麵就把他作為神選者來培養，凱恩見到伊森的第一麵就把他當成了搭檔，還推心置腹地向他透露了這麼多信息。
學院的禁書上把邪神們定義為最捉摸不透的存在，無序就是對於祂們最好的形容，它們可以僅憑一個念頭就去毀滅一個國家，在此之前還從未有人試圖從邪神那裡套取情報，然而伊森卻把整件事變得簡單。
——隻要邪神喜歡你，就會主動向你透露你所需要的情報。
凜冬又說道，“你成為神選者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曆史記載過神選者，都需要經曆邪神的試煉，他們大多都在試煉中崩潰了，處於瘋癲的狀態後才能得到邪神的認可。”
可伊森甚至屢次破壞了巴紮托斯的試煉，他全滅了巨神兵，治愈了猩紅瘟疫，甚至對巴紮托斯本人也缺乏尊重。
除了伊森，她想不出有誰會把邪神巴紮托斯稱作“老巴”。
“也許，祂們都是惡墮愛好者？”
伊森嘗試從心理學入手，來解答凜冬的疑問，“有句老話不是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麼？如果你身邊的人一直都很順從你，突然出現一個和你對著乾的人就會特彆顯眼。”
“哪來的老話，從來沒聽說過。”
但凜冬又仔細想了想，覺得也許是這麼回事，她試著把自己代入巴紮托斯，卻又覺得在細節上有所不同——如果有誰在和她第一次見麵時就差點晃瞎她的眼睛，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得給那人一腳不可。
總的來說，她是一個報複心很強的人，這在學院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凜冬想到了學院提出的“元素親和”理論，這是元素塑能師們夢寐以求的天賦，她覺得伊森很可能有“邪神親和”。
和那些受生活所迫墮入邪惡的人不同，伊森可能是天生的邪神信徒。
“凱恩的情報網很強，以後可以多向他打聽消息。”
伊森決定把凱恩放進“常聯係人”分組，“他剛才提到了汙染區，似乎是在暗示我們如果汙染區連成了一片，正位神和中位神們設下的禁製就會被打破，屆時‘毀滅日’將會到來。”
他能想象到當兩個位麵發生重合，所有人都會被迫進入汙染區。
彆說普通人，就連低階超凡者都很難在層級一中長期存活下去，那裡不止存在許多老巴創造的“藝術品”，長期暴露在汙染區裡，人類的精神將會受到汙染，變得神誌不清，產生幻覺。
“而達成這件事的必要條件就是爆發戰爭，隻有戰爭才能收割到足夠多的靈魂。”
這是一個存在邪神的世界。
伊森很難想象未來如果這片大陸爆發了一二戰規模的戰爭，這個世界將會被汙染成什麼樣。
那麼問題來了。
就算他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擬一封書信寄回帝都，貴族、教皇和財團能聽勸麼？
伊森對此持悲觀態度。
“魔女已經開始行動了。”
凜冬打斷了伊森的思緒，她揚了揚手裡的蓄能水晶，“艾薇說狼頭堡出現了汙染區，你說的那個瓷娃娃已經前去調查了。”
魔女在加快曆史前進的速度，讓戰爭來得更早一些，這就是她挑動狼頭堡向溪木鎮發起一場自殺式進攻的目的——收集足夠多的靈魂。
不論雙方誰輸誰贏，都會製造大量的死亡。
而此刻出現在狼頭堡的汙染區，無疑是一個為瓷娃娃精心準備的陷阱。
按照凱恩的預測，她將會死在汙染區裡，屆時在有心人的挑動下，帝都將會產生大量陰謀論，將以溪木鎮為中心的邊境地區視為不潔之地。
凜冬覺得自己要是站在中立客觀的立場上，恐怕都很難為溪木鎮辯護。
鄰居河畔鎮的居民全部都被殺害了，還出現了汙染區；周遭的海伍德礦洞發生了暴亂，紅色的寒冰將礦洞內部變成了一片死區；現在又輪到狼頭堡了，這三個方位將溪木鎮圍在了中心，唯獨這個小鎮沒有發生任何異常。
要是連聖歌隊的成員都在這附近遇害了，王室和教廷便不得不需要重新塑造自身的威信了。
她問道，“如何，要去和老巴打一聲招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