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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好戲開演(4K,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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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到來的時候,周昌從羊皮褥子裡坐起身,叫醒了楊西風和另外兩個趕屍匠。

四人合力打開了銅棺上的網羅。

馬燈映照下。

銅棺內的聻屍被密密匝匝的五色屍毛覆蓋著。

臨近那些屍毛,往往令人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燥熱。

“屍煞充盈的屍首,便是野茅山所說的‘僵屍’,僵屍渾身燥熱,蓋因屍煞燥性太足,隻有人血能消一消它們的火氣,所以世間常有僵屍吸血的傳聞。”楊西風端著馬燈,一邊觀察銅棺內的聻屍,一邊向周昌講說些常識。

“這頭聻屍體表的屍毛還在往外發。

等到了第七夜,屍毛往外發出一寸的時候,就可以割了屍毛,帶它上路了。”

叢叢屍毛之間,根根銅棺材釘若隱若現。

或許是因為這八十一根棺材釘完全鎮壓住了聻屍,此時被屍毛覆蓋著的聻屍,倒是安安靜靜的,真好似一具死屍一樣。

周昌從毛奇手中接過雞蛋筐,按著楊西風的指導,將一顆顆雞蛋砸進了棺槨之內。

一百顆雞蛋砸落棺槨之中,雞蛋的腥氣裡,開始慢慢有屍臭混入其中。

幾人隨之合攏了棺蓋,又用銅錢紅繩捆好了這副銅棺。

“那副木棺材要不要打開來,也扔些雞蛋進去?”周昌這時指了指旁邊的木棺,狀似隨意地向楊西風問了一句。

楊西風聞言,和毛奇、陳青一起搖頭笑了起來。

“周兄弟,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吧?木棺裡的不腐屍現在正在被我們煉發著屍煞,一打開,那先前耗費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慢慢跟著學吧,周兄弟。

以後進了趕屍班,光是從屍體裡煉發屍煞這一項,就夠你學幾個月了。

而且,現在開了棺,不僅屍毒會散,不腐屍與外界環境一接觸,也是容易腐爛的,所以現在是萬萬不能開棺的。”

毛奇、陳青兩個人笑著,主動回應了周昌的問題。

周昌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難道不怕屍煞煉發地太多,把屍體煉成自己控製不住的僵屍?”

“怕啊!”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走夜路難免會怕鬼的。”楊西風也道,“但夜路走多了,鬼雖然依舊可怕,人膽子卻也上來了——也就既怕又不怕了。”

如此,周昌也就不再多說。

……

第二天的時候,善智和尚、王鐵雄將義莊眾人聚集起來,商討了逃出青衣鎮的具體辦法。

最終決定以楊西風趕屍班為主,演一場‘獅會’,在獅會大戲之中,拋出聻屍,引外來的寫龍寺僧侶去搶奪,眾人則趁這個機會脫逃。

當夜子時,周昌與趕屍匠一道,往銅棺內潑灑了牛血。

……

第三天,義莊眾人正式開始排練‘獅會’。

楊西風的趕屍班裡,以三頭花毛獅子為‘頭獅’,以一頭白獅子作‘獅王’,頭獅之後,另有七八頭獅子。

眾人在獅會中的一切‘表演’,皆是圍繞這些獅子來展開。

周昌亦被分配了一個‘獅童’的角色。

當夜子時,周昌往銅棺內鋪灑了紙錢灰燼。

……

第四天,一切照舊。

當夜子時,周昌往銅棺內傾倒了一層觀音土。

……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夜。

義莊內外,火光通明。

傾落在青衣鎮上的那場詭雨,早已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去痕跡。

但這七日間,整個青衣鎮都愈發沉寂。

據後來下山探路的義莊人回來之後說,青衣鎮的百姓好似全都死光了一樣,街麵上不見一個人影。

陽光照在鎮子千門萬戶之間,被照得明晃晃的大街小巷間,好似升騰起了滾滾濃霧。

那霧氣不能遮蔽人的肉眼,卻會混亂人的心神。

如今,火光照亮的義莊中堂內外,都聚滿了人。

幾個趕屍匠穿梭在人群裡,手裡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堆著五彩斑斕的顏料,他們另一手裡捏著支毛筆,每每還未走出幾步,就被周圍人拽住,便就此停下腳步,為攔路的人們勾畫臉譜。

‘獅會’行將開演,在場大多數人,都是為太獅引路的‘獅童’。

趕屍匠為眾人勾畫的臉譜,就是匹配獅童的醜角臉譜。

已畫上臉譜的人,都聚在牆角,低聲議論著。

他們麵上的醜角臉譜雖然滑稽可笑,但眼神裡流露出的濃重憂慮之色,卻衝淡了臉譜的滑稽,令氣氛有些凝重。

人們目光頻頻往中堂內看去,那裡正在進行著一場要緊的儀軌——

中堂裡。

一銅一木兩副棺材之間,又多了一副黑漆木棺。

屋子角落裡生著爐子,有人守在爐子邊,將鍋燒開來,投入大把大把的糯米,熬煮得粘稠,繼而在那粘稠糯米汁裡,又添加進去種種氣味嗆人的藥材、粉末。

正中間,銅棺的棺蓋被緩緩抬開。

難聞的惡臭從掀開的銅棺裡噴薄而出,引得在場眾人紛紛掩鼻。

周昌這時抬眼朝銅棺內看去,便見銅棺之內,鋪陳了厚厚一層諸多色彩含混在一塊的土灰,有些堅硬如鋼針一般的五色屍毛,穿透了那層土灰,暴露於空氣裡。

棺內惡臭難聞,同時也冷得滲人。

僅僅在掀開棺蓋的這短暫時間裡,棺材內壁已經生出一層細密的水珠。

那是冷氣遇熱之後,凝成的水珠。

楊西風伸手拈了一滴水珠,湊在鼻翼間嗅了嗅。

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不錯,不錯!屍煞都發出來了——水珠裡沒有一絲屍臭!”

“拿剪刀來!”

當下是楊西風的主場,他一聲令下,立刻有人端著個托盤走過來。

托盤上,擺著一把銅剪刀,一碗還飄著熱氣的雞血。

楊西風將銅剪刀在雞血裡蘸了蘸,使剪刀刃染上血漿,隨即捏著那係紅綢布的剪刀,一下跳上了棺材沿。

他揮了揮空著的那隻手,立刻有人將一隻敞開口的口袋遞他手裡。

那隻口袋,也不是布料材質,更像是用一種皮革縫製而成,上麵畫著些意義不明的斑斕圖案。

楊西風一手持剪刀,一手提口袋,正欲下刀,他又忽似想起了甚麼一般,抬眼朝人群裡的周昌看來。

矮漢不苟言笑的臉上,也浮現一抹笑意:“要不要站旁邊來看?”

這是特意邀請周昌觀看他‘剪屍毛’的手藝。

周昌欣然答允,從善如流。

他穿過人群,來到銅棺邊。

楊西風這才開始以手中剪刀,慢慢割開銅棺裡那一層近乎凍凝了的斑斕土殼,他口中同時說道:“屍煞燥烈得很,活人靠近,會覺得身上熱烘烘的難受。

這七日時間,每一天都會在極陰的子時,往聻屍身上拋擲陰性之物,七天夜裡拋擲的東西,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第一夜拋擲的雞蛋,按理來說,算不上陰性之物。

但每一枚雞蛋,都有可能孕育成小雞,它們就此毀碎,生路斷絕,自然也就由陰陽失衡,變成了陰性之物。

第二夜的牛血,是因牛類活得久了,自然通靈,它被殺死以後,血液裡自含有一份陰晦之性……

七天時間,種種拋擲物相互配合,互為君臣輔佐,就能把聻屍的屍煞催發得乾淨。

棺壁上的水珠不含屍臭,隻是棺中僵屍煞氣被催發乾淨的第一個跡象。

第二個跡象則是種種拋擲物在屍骸表麵凍結成殼,第三個是屍毛堅硬如鋼針……”

楊西風同周昌講說著自己這些年所得的各種經驗,周昌在旁也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提問一二,也能問到關鍵,撓到楊西風的癢處,令楊西風不知不覺就說得更多了些。

他剪開聻屍表麵那層陰晦之物凝結形成的殼以後,讓周昌幫著把殼子搬出了棺材。

“把這層泥殼拿到爐子那邊,讓毛奇也加到糯米汁裡去。”楊西風對一個趕屍匠吩咐過後,依舊留周昌在身旁,他以剪刀剪去聻屍體表屍毛,告訴了周昌屍身上各區域屍毛裁剪的先後順序。

叢叢屍毛落入皮口袋內,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響。

聻屍體表屍毛被齊根濺落,它今下的形容也慢慢顯露出來。

比之七日以前,聻屍更乾瘦了一些。

那層漆黑如鐵碳的皮緊貼著它的骨骼,它已經完全是一具蒙皮黑骷髏的模樣了。

一根根生出綠鏽的棺材釘,貫穿了它周身各處,紮進它身下的木板裡。

楊西風叫來兩個趕屍匠,嘗試看能不能把聻屍連著底下的木棺板一齊移出銅棺,如此便不用拔出它周身的銅棺材釘了,可以少許多周折。

然而幾人一番嘗試後,發現棺材釘釘得太深,已經楔進了最下層的銅棺板裡。

如此,楊西風也隻好依著順序扒下一根根棺材釘——

周身棺釘儘去的聻屍,依舊老老實實躺在棺材裡,沒有任何動靜,這倒叫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快速將它移進旁邊的木棺內,以一層蘸了朱砂墨的紅繩將聻屍包裹起來,再次以銅棺釘將它釘死在木棺內。

眾人合力封了棺蓋,以融合了諸多未明事物的糯米汁封住棺上縫隙,用朱砂墨勾了縫,再套上一層銅錢網……

一番忙碌下來,夜色更深。

兩副一模一樣的棺材,停在了中堂內。

在周昌左邊的棺材裡,收斂著那具始終未有露麵的‘不腐屍’,他右邊的棺木裡,則裝著新移進去的聻屍。

周昌食香觀察過兩副棺木,棺中屍首的饗氣都被趕屍匠們的各種手段死死封鎖在了棺材內,不曾往外泄露半分,若僅是憑著棺木的外觀,卻分辨不出哪一具棺材裡裝著聻屍,哪具棺材裡裝的是不腐之屍。

此時,楊西風、王鐵雄、善智等首腦人物聯袂走出中堂屋,站在台階上。

聚在院子裡,臉上勾著醜角臉譜的眾‘獅童’,見著幾人走出堂屋,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了幾人。

原本縈繞在院子裡的種種議論聲,此時猛地一寂。

黑夜中,火盆裡跳躍的火光照在每個人臉上,明暗不定。

沉重的壓力隨著眾人的目光彙集而來,忽地壓在了楊西風、王鐵雄等人的身上。

王鐵雄昂著頭顱,咧嘴笑了笑:“列位!

這回咱們能否衝出青衣鎮這個鬼地方,可就全看列位有沒有出力,會不會偷懶耍滑了啊!

——肯定得死人,甚至咱們在場的這麼多人裡,說不定得死一大半!

列位要是不想死,那就往死了出力,賣力氣地演吧——在那些密藏域的僧人麵前,在那些惡詭麵前,你隻有演得好,不露餡,你才有機會逃出去!

你要是不肯賣力氣,隻想著東躲西藏,跟在彆人屁股後頭,見縫插針——

嘿嘿,那你死了也怨不了旁人!

男子漢大丈夫,死了就安安靜靜地死,以後也不要到王某床頭哭哭啼啼的!

明白了嗎?列位!”

院子裡,隻有幾個馬幫弟兄嚎了幾聲:“明白。”

餘者應和的不多。

王鐵雄也不在意,看向楊西風、善智。

周昌與善智、王鐵雄臉上也勾著勾角的臉譜,當下行將開演的這場獅會裡,趕屍匠們操縱的太獅是主角,餘者皆是引獅子的‘獅童’,皆是陪襯。

楊西風、善智都搖了搖頭,表示他們皆無話可說。

王鐵雄見狀,便揮了揮手——

有馬幫兄弟立刻奔入四下的廂房、側屋之中,將側屋、廂房裡停著的一具具棺材都搬了過來,架在一副副排子車、騾馬車的後頭。

那些棺材,也有與中堂屋裡停著的棺木一模一樣的,也有與之完全不同的。

諸多棺材停在一處,很容易叫人混淆。

——這次的獅會,便是十四頭太獅,各領著一隊獅童,押送著一具棺材,在青衣鎮外圍,上演一場群獅相鬥的好戲!

“開始罷!”

楊西風目光掃過院子裡的諸多棺材,點了點頭。

他話音落地,正對著中堂的義莊正門,便被兩側的看守人抽去門栓,將門推開來!

“呼——”

一陣冷風從黑洞洞的義莊外撲入莊子內,激得眾人脖頸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咚咚咚!”

鼓聲響起。

院子裡的人們紛紛將棉花塞進耳朵裡,又用瓷碗陶碗在耳朵外罩了一層。

——周昌將‘溫永盛’分發死兆的規律,也告知了眾人。

無官身者,隻要不聽到溫永盛的詢問,也多半不會出事。

“咚咚咚鏘!”

燥烈鑼聲中,一頭太獅從角落裡踏奔而出,搖頭晃腦,張牙舞爪,從一具具棺木上依次踏過,穿堂過屋,奔出了義莊正大門!

立刻有獅童高舉火把,顛顛地迎向那頭雪白獅子;

有幾個獅童合力推起排子車,跟在那舉火把的獅童之後。

其後有獅童鳴鑼淨街。

如此過不多時,第二頭太獅被趕屍匠們駕馭著,奔出了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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