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眾生需要的是引導者，而不是獨裁者。見到更多的可能性，才有可能衝出現有的桎梏。”
楚泰腦後的【太一】道果顯化的光輪越發璀璨，黑色光輝逐漸驅逐白光，但元始仙尊顯然有不同的想法。
“現實和理想的衝突，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你我都深知夢想的美好，也知道夢想不可能成為生活的全部。”
“芸芸眾生當中絕大多數隻可能在衝破桎梏之前，就被壓力壓垮，壓死。”
“正是因為我們知曉未來的錯誤和恐怖，才更應該幫助他們避開危險。”
“所謂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我作為昆侖仙尊，當為天下眾生做出最好的安排……”
仙尊頭頂之上，慶雲升騰，金燈浮現，無量白光照耀無邊天地。
“規避危險沒有錯，可我們更應該鼓勵他們勇敢探索。”
“我們不能口口聲聲為了芸芸眾生，卻貿然操控某些生命，讓他們走向毀滅。”
“一人如露水，蒼生如江海，可江海亦是積水而成，若無露水，何來江海？”
“將生命視作是籌碼，本就是一種對於生命的褻瀆！”
“我等作為先行者，恰如父母對待孩子，無論我們怎麼阻攔，他們終究會長大，我們不可能一直將他們遮蔽在羽翼之下，他們也會迎接屬於他們的挑戰。”
“我們可以兜底，卻不可將他們視作是我們的附屬品，更不應該為了所謂的最好的未來，而把他們雕琢成我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隨著楚泰的反駁，黑光吞噬白光，【太一】道果壓製慶雲金燈，仙尊目光平淡。
“眾生存在差異，智慧、財富、地位皆為眾生所求。若是能夠控製自身，身高、體重、容貌亦是他們渴望。”
“若無人控製，強者以權勢財富占有一切，何人能夠予以製衡？弱者的延續又有何人予以擔保？生存都無法生存，又談何其他？”
“而製衡強者，延續弱者便是我等的天職，我等若是無法予以指引，同不存在又有什麼區彆？”
對於仙尊這句話，楚泰堅決不認可，他近乎嗬斥道：“那就不存在！”
“生命是不能被擺放在天平之上進行衡量的東西！眾生更不應該是一個模版出來的複製體，若真的需要眾生一相，當年太上道祖就不應該予以眾生靈性！”
楚泰看向原始仙尊，目光堅定，這一刻雙方的辯論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仙尊的理念說到底其實就是一個，為了讓更多人存續下去，平等的剝奪所有人選擇的權利。
眾生不再是一個個單獨個體組合而成的集合體，而是一個名為眾生的個體。
因此，仙尊為了延續名為“眾生”的個體，可以舍棄構建這個個體的一小部分。
在他看來，這就好像一個人為了活下去，舍棄一部分頭發，或者一小節手指。
或許會影響到日後的生活，可現在起碼活了下來，且日後還有修複的可能，何樂而不為？
可眾生應該是各有特色的，若真的一切眾生都顯一相，且都受到一個意誌安排，那同傀儡又有什麼區彆？
“我等應當指引他們走向更好的未來，走向那萬眾一相，所求皆得的未來！”
仙尊頂上慶雲展開，浮現出一方樂土，無量量生靈在其中安居樂業，如他所言，所有人都有著完美外貌，且能夠隨著自身想法隨意變化，心中所思所求，亦是能夠得到滿足。
“這等未來需要犧牲多少人，且可還有未來？”
“若是犧牲之人無法走入樂土，這等樂土真的能夠被稱之為樂土嗎？”
“若是犧牲智慧和理性換取的所求皆得，真的不是被你控製的所求皆得嗎？”
【太一】道果散發出的黑光落入其中，照耀出樂土之下沒能抵達，或者被犧牲的眾生。
累累白骨堆積出樂土的根基，可他們永遠無法進入樂土之中。
同時，當黑光落到樂土生靈的眼中，讓他們生出新的渴望，所求越來越多，樂土也逐漸無法維係。
“若萬眾一相，犧牲之人乃是眾生之過去，過去的你，便不是你嗎？且眾生輪轉，你如何能夠說那些人沒有進入樂土？”
仙樂響徹，金花落下，白骨化作樂土的沃土，其形象亦是出現在樂土之中。
而後清光滌蕩，眾生欲望褪去，能夠把控自我，調解天人關係，所求不再毫無底線。
楚泰笑道：“那你不就走上了我的道路，說到底你我的衝突還是天人之爭，若是再來一位，天大、人大、天人合一可就齊全了。”
“那我也來摻和一腳？”
隨著一聲輕笑響起，海外通天仙尊的虛影出現在二人麵前。
元始仙尊麵色不悅，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真難得，現在的你也就在我麵前還有一點情感表現了吧。”
通天仙尊嗤笑一聲，一甩袖子，一片雲光生出，他橫臥其上，看著楚泰道：“小子，你的理論聽上去不錯，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修行？”
“我先前和元始仙尊辯論，大概知道了他的道路，不知您又是什麼道路？”
通天仙尊笑道：“我能有什麼道路，不就是自己修行自己的？我和我這道兄可不一樣，他就是個勞碌命，總覺得自己修為高深，應當為眾生著想，一天到晚想著如何幫助芸芸眾生規避問題。但在我看來，這都是放屁！”
通天麵色驟變，一臉不屑道：“芸芸眾生皆有其自身的命數，他何必強行掐手，現在好了，把自個搭進去，越是大劫到來，越是無情無欲，也就和我見麵的時候還有點人氣。”
“你所謂的自己修行自己的，就是胡亂傳授仙法，導致修士數量增加，靈韻消退，乃至衍生出一些吃人法門？”
元始仙尊露出些許怒色道：“若非你胡作非為，導致仙人數量增加，此次大劫應當可以推遲三百年。”
“若是推遲三百年，不是天人之間的衝突恐怕會更加嚴重，就是你昆侖一脈能夠力壓乾坤。無論是哪一種，死的人隻可能更多，你也彆想要恢複清醒了。”
通天仙尊冷聲回應後，看向楚泰道：“雖然我不喜歡元始道兄的理念，但他確實不是那種為了所謂的大局讓你去死的類型，他是先想著弄死自己，斬去多餘的情感，然後再動手推動計劃，按照他的計劃，哪怕失敗了也會有人斬斷天人通道，而他自身則是作為祭品，修複帶來的損耗。”
“但我覺得這樣不對，芸芸眾生是生是死都被他安排好了，生是因為他，死也是因為他，最後還要對他感恩戴德，哪裡來的道理！”
“所以我選擇了傳經授道，隻要願意聽我的道理，我來者不拒，也不管他們日後修行，也不給他們立規矩，一切選擇都交給了他們自己。”
“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造福眾生我不理會，他們霍亂乾坤我也不在意，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最後的結果也由他們自己承擔。”
聽到這話，原本還對通天仙尊略有好感的楚泰立刻確定這位也不大正常。
最後他忍不住道：“可是，若沒有你傳授的仙法，他們造成的禍亂不會那麼嚴重。”
“那那些行善之人恩澤的人也不會有那麼多。”
通天仙尊輕笑反駁，元始仙尊嗬斥：“可眾生本性放縱容易，約束難，你不約束，又有幾人向善？你那門下號稱萬仙來朝，十有八九都是披毛戴角之輩，無倫理道德之徒。”
“所謂禮教倫理不過是用來約束人心的束縛，最是消磨天性，並且我之弟子大多非人，何必要以人的要求去修行？天性都丟了，還算是修士嗎？”
通天仙尊所話的同時，頂上三花五氣浮現，五道白浪來回衝刷，道道水光飛濺，無邊霞光湧動。
萬千駁雜的因緣和變化衝入黑白棋局之中，將楚泰演繹出的黑光和元始演繹出來的白光攪得亂七八糟，看不到絲毫秩序。
本能的，楚泰想要動手阻攔，可還未動手，他就是察覺到不對，停下動作，看向通天仙尊，便見到對方笑道：“你倒是比我們那位道兄清醒一些。當初他可是直接動手了。”
說著，通天仙尊看向虛空喊道：“道德道兄，你都在邊上看了多久了，還不出來嗎？”
隨著通天的呼喊，一位白發道人緩緩走出，他看向楚泰道：“你比我聰明，沒有被通天引著下場。”
聽到這話，楚泰有些猜到了通天仙尊的想法，他回看這位問道：“你知曉自己的道路有問題，但不願意更改，卻又擔心最後失控，所以將道德仙尊推到元始仙尊那邊去？”
“不，我可沒有將道德道兄推到對麵，他是自己做出決定的。”
“說起來，他的道路和你有些類似，他也是主張變化為主，認為天地之間唯有變化不曾變化，所以我們不應該去固定未來。但他又認為我們應該儘量減少對於萬物的乾涉，減緩萬物的變化，進而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後者在元始道兄的樂土之中就有所體現，就是那些思考變慢的天人。”
“前者倒是在我的道路上有所體現，卻也不多。總的來講，他算是天人合一的代表。隻可惜……”
楚泰接了一嘴：“你太過了，帶來的混亂超出了元始仙尊能夠維係的秩序，並且，此方天地需要秩序和正向的變化，所以道德仙尊便偏向了元始仙尊，走到了你的對立麵。”
“沒錯，這就是我未來要麵對的問題，同樣也是元始道兄看到最好的未來之一，我的教派近乎覆滅，大多數弟子升入天宮成為天帝的臣子，徹底斷去舊神歸來的可能，也維係當前時間段的秩序。”
通天毫不在意的說出自己必然失敗的未來，而後盯著楚泰笑道：“但現在不一樣了，你的加入，新的選擇，讓這個未來出現了明顯的波瀾。”
“在元始道兄還有情感的時候，他可以不在意，或者也願意等待一下，看看你能否帶來新的變化，可當劫數推進，他的情感逐漸消退的時候，你的存在就顯得非常的礙眼了。”
“現在，做出選擇吧，是幫助元始道兄和道德道兄將我鎮壓，還是選擇和我一起給這個天地帶來新的變化？”
聞言，元始仙尊和道德仙尊也是看向楚泰。
“我就一定要在你們二者之間做出選擇？”
楚泰給出了一個出乎預料的答複，他看向人間道：“於現在的我而言，予以眾生更多選擇是我的道路，但我不可能乾涉他們，無論這種乾涉是好是壞，也無論他們在看到更多可能性後帶來的結果是好是壞，於我而言，都沒有關係。”
“我的存在就好像一個客觀的，不會乾涉其他事物的現象，隻是單純的存在在那裡，給出更多的信息，而不是幫助人們做出選擇。”
“你這是放棄自我的選擇嗎？”
通天仙尊麵色變得有些難看，元始仙尊和道德仙尊也是微微皺眉。
最後，道德仙尊緩緩開口：“若是道友不想要乾涉人間變化，為了以防萬一，我等恐怕要將你暫時封禁於此。”
“封禁我？原來如此，你們的目的其實是這個啊…”
楚泰笑了笑，東皇鐘輕輕搖晃，一座虛幻的門戶出現在他的頭頂之上，而後他的形體逐漸淡去，一點點消失在當前時間段。
三位仙尊紛紛皺眉，他們能夠感受到楚泰的痕跡已經在當前時間段消失，但他的【太一】道果還在正常運轉，天地之間的眾生依舊能夠感知到更多的選擇，諸多力量也是在推動變化，可他們就是無法感知到楚泰的存在。
通天仙尊皺眉，低聲道：“他的力量依舊在運轉，他的道果必然是依托什麼存在於世，需要將其封禁嗎？”
說這話的時候，通天看向元始，三人之中最希望封禁楚泰的必然是元始，而且楚泰留在人間的媒介也很可能是其弟子太乙真人。
因此，通天非常好奇此時此刻的元始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