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雙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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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將何小姐翻過來時,根本看不出那是臉,完全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五官好像被磨碎了混雜在一起。

連翹倒吸一口涼氣。

她也算見過大世麵,但這麼殘忍的手段還是少見。

一瞬間,她想起陸無咎的話,有些後悔怎麼沒去隔壁。

不過,也隻是一瞬間,她很快鎮定下來,用手去探了探何小姐的鼻息。

但很明顯,沒救了。

周見南進來的要慢一點,他比連翹反應還要大,雙腿一軟,扶著門框才沒跪下去。

晏無雙要冷靜許多,但也有些感慨:“這妖,夠狠毒,嘖嘖,連胎兒都……”

她還沒說完,周見南捂著自己眼的同時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彆!彆說了。”

事已至此,隻能儘快抓到凶手,讓何小姐入土為安。

於是連翹拿出羅盤試圖查探妖氣,但在何小姐的閨房轉了一圈,指針紋絲不動。

她又催動法力,將羅盤覆蓋至整個何府,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真是奇了,往常遇到妖怪作祟,即便追不到蹤跡,至少也能探查到一絲妖氣。

此時,混亂中不知是誰打翻了油燈,瞬間,火舌從床幔舔上去,一路蔓延,整座廂房被燒成了火海。

尖叫聲,房梁斷裂聲,還有嚇得四處逃竄下人們……

整座何府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人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等火勢慢慢控製,這一晚也過去了。

何小姐的屍體已經燒的看不出麵目了,何老爺見狀直接昏了過去,顧聲則雙目紅腫,後悔昨日說了氣話,嘶啞著喉嚨要往燒焦的屍骨旁去,隻是那火還沒有完全熄滅,下人們拚命攔住才勉強將他勸住。

如此情真意切,悲痛欲絕,讓人不忍卒聽。

突然,他好似看到了什麼,嚇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

“妖!那個掏心的妖,原來是她!”

連翹旋即趕過去,四處逡巡,然而羅盤連動也沒動,壓根查不出一絲妖氣,於是她轉頭問顧聲:“什麼妖?你看到什麼了?”

顧聲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神色張惶:“是那個妖,她回來了,一定是她殺的梅娘!”

他語無倫次,似乎嚇得不輕,不停的往後縮,仿佛在躲地上的什麼東西,連翹俯身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是一根白色的毛發,似乎是什麼野獸身上的。

“彆碰!”顧聲立馬用袖子擋住了臉,似乎很害怕。

可連翹已經將那根白毛拈了起來,她輕輕嗅了嗅:“是狐毛?你是說殺了何小姐的這個妖是狐妖?”

顧聲神色怔忡:“正是。”

連翹奇道:“你怎麼會知道?”

顧聲麵色浮現出一絲掙紮,晏無雙是急性子,罵道:“你妻兒都死在這妖怪手裡了,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顧聲一咬牙這才和盤托出:“因為——這狐妖原也是我的妻。”

一群人霎時呆住了。

顧聲似乎也不願回想:“其實,在梅娘之前,我還娶過一個妻子,隻是後來才知道她是狐妖……”

原來這顧聲自幼家貧,一直住在山腳下的村子裡,邊耕邊讀,有一日進山砍柴時遇到了一個受傷的女子,於是將她救了回去。

等這女子養好腳傷,二人也日久生情,結為了夫妻。但日子一長,他卻發現自己日漸體虛,虛弱不堪,疑心是得了怪病。

一開始他四處求醫問藥,吃藥卻沒用,不得已又求神拜佛,正巧有一日碰見了一個過路的修士,這修士給他點出了根源,說他並非是得了病,而是被妖孽纏上了,滿身都是妖氣,家中定有穢物。

顧聲聞言大驚,便請了這修士回家,果然,修士一道法陣下去,將他這發妻打回了原形。

原來這竟是一隻修行了百年的白狐!

白狐暴露本性,發狂要將他們咬死,幸好這修士道法還算高超,掏了她的心將其焚毀,這才救顧聲於水火之中。

顧聲說到這裡又回憶道:“但那狐妖生性狡詐,大火過後,我並未尋見她的屍骨,疑心她並未死透。這個月以來,鎮上怪事頻出,且多是被掏心之狀,我愈發疑心是她回來了,現在看到了這根狐毛,我才敢篤定。”

連翹聽明白了:“你是說,是這狐妖回來複仇了?”

顧聲道:“像極了她的作派,因為自己在這裡被殺,所以痛恨鎮上所有的人,因為恨毒了新婦,所以專殺新娘。妖性狡詐,實在難測。”

連翹卻想,人無心不能活,妖無心,也活不了多久,除非,這狐妖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某種機緣,比如,他們正在找的崆峒印碎片……

她立即追問道:“這事發生在何時?”

顧聲思索道:“也就年頭的事,不過五個月罷了。”

幾個月,完全有可能。

但連翹突然又發現一個不太妙的事情,這個何小姐懷胎至少也有四個月了,倘若顧聲的狐妖發妻就死在五個月之前,時間上是不是挨的太近了?

看來,這個顧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剛斬殺了發妻,轉頭又勾搭上了何小姐,最近鎮上來了個更有錢更漂亮寡婦,於是又拋棄何小姐和寡婦勾搭上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顧聲大約也是因為這一點才遲遲不願吐露實情。

隻見他麵露難色,微微垂著頭。

連翹無意多言,眼下抓妖要緊,追問道:“這狐妖的斬殺之地在哪裡?”

“西山郊亭。”顧聲指了指遠處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就是那裡,山腳下有一座郊亭。”

於是連翹立即動身去西山查找蹤跡。

然而她沒想到,何府一夜的大火不僅讓他們忙了一晚上,也驚動了全鎮的人。

待她出門時,圍觀的鎮民已經在何府麵前圍了一大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皆是在說這何小姐死的多慘,何老爺家門不幸,轉而又質疑起連翹他們來。

“這仙人到底行不行啊,怎麼眼皮子底下何小姐都能被妖怪掏了心!”

“定然是這妖太厲害了,怕是打不過吧。”

“我看不行還是放我們出去吧!何小姐都能被殺,我們恐怕更逃不過吧。”

……

一時間議論紛紛,逐漸演變成質問,鎮民們紛紛要求解開禁製,放他們出鎮。

但何府的這場大火濃煙衝天,遮雲蔽月,可不是隻有鎮上的人能看見。

四周的鄰鎮觀望了一晚上,也警惕得很,知曉怕是出了事,天不亮就派了大堆的人扛著鋤頭守在了兩鎮交接的屏障處,生怕這鎮上的人從裡麵出來。

而且這一晚上過去,護鎮的屏障已經出現了一些裂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強行衝撞出來的,好幾處已經搖搖欲墜。

於是,隔著屏障,裡外的人又吵了起來,雖然沒動手,但互相潑潲水,透過裂隙滲入地麵,場麵也很混亂。

事到如今,這已經遠遠不是妖和人的事了,鎮民之間的械鬥更加棘手。

幸好陸無咎身上的三足金烏還有點用,他一再承諾絕對不會再出事,才勉強將鎮民勸住。但如此一來,這屏障之術須得繼續加固,於是他便留下,連翹帶著人往西山趕去。

然而她離開時,陸無咎卻叫住了她,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確定這妖會在西山?不如省些力氣,留下來幫我修補屏障。”

連翹才不想留下來,哼了一聲,讓他自己慢慢修吧。

可越走她越覺得不對勁,陸無咎為什麼說去了也沒用呢?

冷靜下來,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顧聲的那根狐毛未免發現的也太巧了吧?

再說,那麼大的一場火燒下來,偏偏這根狐毛沒燒著?

還有,她已經做足了防範,甚至把護體靈鐲都給了何小姐,為什麼何小姐還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妖掏了心?

即便他們再疏忽,也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吧?

除非……

連翹抿了抿唇,把羅盤交給了晏無雙,讓她去西山郊亭查探,自己反而和周見南折回了何府,重新回到了何小姐被害的那間閨房。

因為懼怕妖氣的緣故,這廢墟倒是暫時沒人動。

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大家也都累了,各自回去休息。

反倒是何老爺醒了,正在大發雷霆,將昨日當值的丫鬟小廝全部命人捆了,要將他們發賣出去。

其中一位正是昨夜被嚇得扶著門框吐的那位,此刻她麵色慘白,哭的雙目紅腫,不停地叩頭認錯,說自己昨晚真的沒偷懶,隻是一直沒聽見小姐叫喊才誤了事。

但何老爺哪裡肯聽,擺擺手就要讓人拉走。

連翹進來時剛好撞上這一幕,於是不忍道:“員外息怒,且先等等,我有話問問她。”

此時,痛失愛女的何老爺眉頭已經捏出了紅印,滿眼疲憊,見到連翹態度也不甚至熱絡,隻說:“仙子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連翹倒也不生氣,問這丫鬟道:“我剛剛聽你說,何小姐昨晚並未掙紮?”

丫鬟立即膝行到了連翹身後,哭著道:“千真萬確啊,仙人!昨晚小姐一共鬨了三次,到第三次時,大家都有些疲倦了,所以聽到小姐叫了一聲,都疑心她又是故意折騰人,所以去的並不那麼及時,直到小姐這一聲後再沒了動靜,大家才意識不對,畢竟小姐並不是個善罷甘休的性子。誰知這次一推門,就看到滿地的血……”

何員外很不耐煩:“說來說去不還是你們的錯,若是你們早些去,小姐能被妖殺了?”

可連翹卻轉了下眼睛:“她說的不一定是假的,何小姐未必是妖殺的。”

何老爺瞬間抬起頭:“你說什麼……不是妖殺的?”

連翹糾正了他的說法:“非也,我是說不一定是妖殺的。我記得何員外你說過之前死去的人唇角都是微笑的,是麼?”

何員外道:“沒錯,可這和梅娘的死有什麼關係?”

“員外此言差矣,不僅有關係,且十分要緊。”連翹蹙眉回想,“其他人都是笑的,所以這個鎮子叫不笑鎮,但何小姐的臉血肉模糊,像被砸了一樣,員外難道就不想知道她為什麼會是例外嗎?”

何員外一想起那場麵便心如刀割,他道:“興許是意外,又或者梅娘生的美,惹得這妖嫉妒罷,總之,是我兒薄命!”

連翹搖頭:“也許是,但我總覺得何小姐的臉像是刻意被砸爛的一樣,好似是為了遮掩什麼。”

何員外聽得七上八下,哼了一聲:“仙人到底查到什麼了?有話不妨直說,我並未有怪罪仙人的意思,說到底,不過是我們命不好罷了。”

連翹聽出來他是在疑心他們保護不力,這才解釋道:“其實昨晚我並未放鬆警惕,前兩次我一直陪在何小姐身側,深夜時分我雖然沒在,但以防萬一,把自己的護體靈鐲給了她。這靈鐲能保她不受妖邪傷害,即便妖十分厲害,靈鐲不能完全擋住,至少也能發出鳴鏑告知於我,我頃刻之間便能趕去。但昨晚小姐遇害時我沒聽到任何異動,並且今日一看,那靈鐲完好無損。”

何員外終於聽明白了:“所以,仙子是懷疑昨夜下手的根本就不是妖,所以靈鐲才毫無動靜?”

“正是。”連翹點頭,“何小姐的臉也是如此,我懷疑是有人模仿這妖掏心作的案,隻是他做不到像那妖一樣讓人死時保持微笑,乾脆就將何小姐的臉砸爛了,這樣一來便沒人發現異常。可就是這樣,反而讓何小姐的死變得不一般。”

何老爺聽得渾身發冷,追問道:“那麼,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仙人有眉目了麼?”

連翹抵著拳咳了咳:“本來是沒有的,畢竟我初來乍到,不知何小姐從前得罪過什麼人,但剛剛丫鬟說了一句話,我突然想通了。”

“丫鬟?”

何老爺仔細回想這丫鬟的話,其實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隻是……隻是他不敢深想。

連翹瞥了他一眼,見他眉頭緊鎖,雙手緊握,一副已經有了猜測的樣子,這才繼續道:“何員外愛女心切,肯定比我們看的通透,丫鬟說昨晚何小姐一直在鬨,說明她沒睡,但遇害的時候她卻隻叫了極為短促的一聲,這便奇怪了。按理來說,人在遇害的時候不可能如此平靜,至少當凶手進來的時候她就應該發現,但她卻沒有掙紮,隻有一個解釋,除非……”

連翹頓了一下:“除非動手的人本就是何小姐認識的,不,應該說親近的人,所以她才會毫無防備!”

何老爺噌地站了起來:“你是說……是顧聲?”

“這個白眼狼,我知道他不安分,但沒想到他居然能乾出這種事!梅娘可還懷著他的孩子啊,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昨晚我便不該勸梅娘……”

何老爺霎時怒極,重重地錘了幾下桌子,桌上的茶蓋被震的掉了下來,茶水灑了滿桌。

為防萬一,連翹又道:“不過這也未必,畢竟隻是推測。當然也有可能確實如姑爺所說,是狐妖作祟。”

何老爺顯然比他們更了解顧聲,他從鼻腔裡冷哼一聲,然後氣衝衝地帶人往顧聲暫住在何府的那一處廂房去。

然而等他們到了門口時,侍奉的丫鬟卻說顧聲一刻鐘前剛剛離開,說是回家拿換洗的衣物去了。

妻兒剛死,且死狀如此淒慘,他甚至有閒心關心衣著?

要知道何老爺從昨晚到現在不但臉都沒洗,甚至滴水未進。

這下,又多了一份嫌疑。

何老爺怒不可遏,立即驅車趕往顧宅,誓要把顧聲揪出來問個究竟。

連翹自然也跟了過去,然而更奇的還在後麵,當何員外準備砸開顧宅的大門時,那門卻自己開了。

再然後又是淒厲的一聲尖叫——

當連翹迅速上前時,隻見何員外跌倒在地,腳下踩到的分明是一隻齊整的斷手。

斷手的指甲縫裡全是血,指腹卻沒有繭,像是一個讀書人的手。

而那手的主人——顧聲,則被釘在院中的一株桃樹上。

明明死狀極其痛苦,他唇角卻微微笑著,甚至另一隻手還插在胸口的血窟窿裡,深深陷進血肉。

就好像是自己活活把自己的心給掏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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