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晏無雙推開門,隔壁連翹的屋子已經開了。
一進門,便瞧見連翹耷拉個黑眼圈。
她震驚:“你不會偷偷通宵看了一晚上卷宗吧?”
連翹哈欠連天:“……不是。”
“那怎麼了?”
連翹捂著腦袋,悔的腸子都要青了,壓根不敢提昨晚說的蠢話,更不敢把中蠱的事情和晏無雙說。
否則,今天說出口的話,明天就能傳回無相宗去。
她思索片刻:“我在研究這古怪的妖呢,不是說每個笑過的人都會被這妖盯上麼,我坐等它上門呢。”
說罷,她掏出身上的百寶袋,一骨碌倒出許多法寶,又在房外設置了八角乾坤陣,主打一個能進不能不出,隻要這妖敢上門,就能讓它連渣都不剩。
晏無雙哦了一聲:“那我陪你一起等。”
隻是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大亮,彆說妖了,連隻鳥都沒飛過。
連翹和晏無雙雙雙打起了盹,正打算偷會兒懶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點鬼鬼祟祟的動靜。
連翹瞬間打起十二分精神,晏無雙更是拎著兩把大錘便衝了出去。
誰知,乾坤陣一收,黑咕隆咚的袋子裡卻傳來了一聲慘叫。
“誰暗算我?”
連翹:“……”
晏無雙:“……”
原來是剛睡醒的周見南不小心闖進陣裡了。
白忙活一場,連翹生氣:“怎麼是你?”
周見南也很委屈:“我這不是擔心這妖找你茬來給你助陣麼,你倒好,不但不感激,還把我裝袋子裡了,這是什麼道理?”
連翹抱臂冷笑:“要是指望你幫忙,隻怕都趕不上我頭七。”
那袋子裡的人明顯心虛了:“我……我來的也不算晚吧,這天不是剛亮嗎,再說,殿下都沒來呢…… ”
連翹哼了一聲:“他?他巴不得等我頭七再來。”
周見南:好吧,雖然殿下是很好,但是他們倆好像確實不太對付的樣子。
於是辯解道:“昨晚上我床突然晃了幾下,我怕的很,很晚才睡著,後來我去敲你的門想問問你,你怎麼一直不開?”
這回換成連翹心虛了,她當然開不了門,因為她根本就不在,她那會兒正困在陸無咎的床上呢。
連翹抵著拳頭咳咳兩聲:“有嗎,我睡著了,沒聽見。”
“這麼大的敲門聲你都沒聽見?睡的可真夠死的。”周見南在袋子裡很是驚訝,又挪到另一邊,“那你呢,晏無雙?”
晏無雙一臉淡定:“我也沒有,你該不是做夢了吧?”
“不對!一定是你們誰半夜偷偷踹我了,我好像聽見有人罵我打呼嚕聲音太大。”周見南越想越篤定,“是你吧,連翹,所以你後來才心虛地不敢給我開門?”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胳膊被踹了一腳,哎喲一聲:“小心點,踢到我了!”
連翹從他身上跨過去,緩緩驚訝:“哦,不好意思,絆倒了。”
周見南在袋子裡揉揉手臂,甕聲甕氣地原諒了她:“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這次就不跟你計……”
話說一半,手指又被踩了一腳,他慘叫:“又怎麼了?”
晏無雙也從他身上跨了過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也絆倒了。”
周見南:“……”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吧!
他不就晚起了一刻鐘,至於這麼慘無人道嗎?
“你們給我解開,我要出來!”
外麵兩個人相視一眼。
連翹微笑:“啊這,解開乾坤袋的口訣是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晏無雙撓撓頭:“我也忘了。”
連翹:“那行吧,咱們邊喝茶邊想。”
晏無雙:“好啊。”
於是兩個人便悠閒地在涼亭裡喝茶,另一邊,乾坤袋裡仿佛裝了條蟲子似的,周見南在長廊上一拱一拱地蠕動,一邊動,一邊認錯。
連翹聽的耳朵疼,乾脆丟了個隔音罩過去。
這下,世界安靜了。
連翹和晏無雙終於能悠閒地品茶。
此時,從涼亭裡看過去,連翹剛好能看見陸無咎似乎也在喝什麼東西。
晏無雙鼻子更尖一點,輕輕一嗅,嘖嘖道:“是當歸烏骨雞湯,一大早就喝這個,也太滋補了吧!”
連翹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晏無雙咦了一聲:“你急什麼,哦,你也想喝?”
連翹趕緊擺手:“我可不想。”
不補發作時已經夠難受了,再補一補,還指不定怎麼樣。
不過陸無咎著實讓她意外,竟然說到做到,還真補上了!
他就不怕到時候控製不了?
連翹狠狠地瞪過去一眼,陸無咎不知是沒看見她,還是看見了也無所謂,仍是悠閒地品著湯盅。
至於嗎?她不就懟了他不行,他用得著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報複她?
連翹百思不得其解,眼睜睜看著他把一盅烏骨雞湯全部喝完了,然後竟然還吩咐饕餮明日繼續送。
連翹:“……”
好,夠狠,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損招她是做不來的,萬一到時候失控做出點什麼那隻能怪他自己太衝動了!
她心有戚戚,大口大口喝著涼茶降火,一盅見底,她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被她裝進了袋子裡。
糟了!
她趕緊跳起來跑去廊下給周見南解開咒術。
誰知,等她撤了隔音罩,解了乾坤袋,隻見周見南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鼻子流血,眼角烏青,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頓。
連翹嚇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周見南緩緩抬起流著鼻血的頭,看見連翹先是憤怒,憤怒中又夾雜了一絲委屈,指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我不就晚來了一會兒,你把我裝起來也就算了,還一直打我,至於嗎?我……我不乾了,實在太欺負人了!”
連翹懵了:“等會兒,你說這是我打的?”
周見南拿袖子抹了抹鼻血:“除了你還有誰?好狠的心啊,整整三十六腳,腳腳要命啊,幸好我給自己加了金剛罩,要不然嗚嗚…… ”
一口大鍋扣過來,連翹趕緊解釋:“我沒有啊!”
周見南也糊塗了,雖然連翹看起來不大靠譜,但衝著她小時候替他出頭教訓愛欺負他的薑黎來看,她應當不至於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於是周見南又顫抖著手指控晏無雙:“不是她,那一定是你!晏無雙,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昨晚我就夢見你對我拳打腳踢,現在,被我抓到了吧?”
晏無雙:“……”
雖然她真的這麼想過這麼做,但她怕男人哭。
晏無雙冷笑一聲:“偷襲?就你這身板還用得著偷襲?”
周見南不服:“這裡就你們倆,不是你還有誰?我是不會聽你解釋的!”
晏無雙鬆了鬆筋骨,掰的手指關節哢哢響:“好啊,既然你不信,那我就真打一次,讓你親自體會一下這個力道和手法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周見南瞬間縮頭:“算了!”
晏無雙微微勾唇:“你說不要就不要?我看還是打一場,不打你不能心服口服,來來來……”
說罷她拎起大錘就要錘下來,周見南嚇的臉都白了:“我信我信!信還不行嗎?”
晏無雙這才放下大錘。
周見南卻委屈地不行:“不是你,也不是她,那到底是誰啊?難不成見鬼了!”
連翹嗤一聲:“這世上哪有鬼,要是有鬼,這曆代幾千幾萬的鬼摞起來,哪還有你站的地兒?”
周見南愣了一下,轉念一想,也挺有道理的。
不過,現在關鬼什麼事,不是要找出打他的真凶嗎?
周見南傲嬌地擦了擦鼻血:“你彆想轉移話題,我是不會被輕易糊弄的,你們倆最好對一對吧,到底是誰懂的手,還是……你們倆一起動的手?”
他目光警惕,自以為很聰明地發現了驚天秘密,狠狠盯著眼前“合謀”的兩人。
連翹:手癢了。
她剛剛是真沒動手,現在是真想動手啊。
後槽牙咬的咯吱作響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世上的確是沒有鬼,但是何員外形容這個妖的時候似乎說過這個妖“神出鬼沒”。
該不會是……
她瞪大雙眼的同時,另外兩個人顯然也想到了,三個人異口同聲。
“是妖!”
那個喜歡掏心的妖,是它乾的!
等了這麼久,原來它不是不出現,隻是目標換了。
連翹立馬拿出羅盤,兩指一並,驅動羅盤。
果然,羅盤的指針瘋狂的轉動起來,然後,停在了朝東的位置,正是背對涼亭的一處花園——
“在那裡!”
連翹立馬追了出去,晏無雙緊跟其後,周見南抹抹鼻血也一瘸一拐地衝了過去。
隻可惜,等他們追到那花園,羅盤突然開始亂擺。
連翹不肯罷休,又往外追了一道門,沒抓到妖,卻看見陸無咎提劍站在簷角。
月白的衣袍被晨風吹的獵獵,饕餮從他的劍上幻化出來,威風凜凜地雄踞在身後,一人一獸迎風而立,朝陽的金光從他的劍尖流瀉下來,頗有些驚心動魄之感。
連翹納悶:“你怎麼在這裡?”
“自然是追妖。”陸無咎回眸,頓了一頓,“你來的真慢。”
連翹:“……”
她承認剛剛是她眼瞎,怎麼會又被他的臉閃昏了一下頭腦?
她抱臂冷笑:“哦,你厲害,那妖呢?怎麼沒看見你抓到?”
陸無咎微微抿著唇,饕餮在一旁搶道:“還不是怪你,剛剛主人本來準備布下天羅地網的,誰知道你突然闖進來了,他怕把你和妖一起關進去才不得不臨時收手,為了你,他強行收網自己還被反噬了!”
連翹定睛一看,才發現陸無咎身後負著一隻手,手心果然有一道被灼傷的紅痕。
隻不過他一直背著手,連翹才沒發現。
相爭這麼多年,連翹當然不會把陸無咎往好處想,她思索片刻,終於想明白原因:“你才不是為了我,我猜你是怕我獨自一人降服了這妖,碎片落到我手裡吧?”
陸無咎:“……”
連翹見他沉默,擰著秀氣的眉毛越發篤定:“嗬,不說話了,被我猜對了吧?我就知道是這樣!”
陸無咎依舊沉默。
一旁的饕餮則是滿臉震驚。
短短兩句對話,它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它真是從來沒想到還有這種解讀!
陸無咎大約是已經習慣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飛身而下,冷酷地丟下幾個字。
“隨你怎麼想。”
饕餮跟著下來,看著連翹欲言又止,唉聲歎氣,終於忍不住還是想說什麼,卻被陸無咎冷斥一聲,瞬間被收回了劍裡,變成了劍上的花紋。
隻是這花紋吧,和往常不太一樣,眼睛瞪的像銅鈴,嘴巴張的大大的,頗有些話沒講完死不瞑目的不甘。
連翹被那花紋一瞪,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嘀咕了一句:“好像有誰在罵我……”
晏無雙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這陸無咎也欺人太甚了,居然怕你獨吞了這妖!不要和他計較計較,以後獨自捉妖的機會有的是,咱們不差這一次。”
連翹揉揉發紅的鼻尖:“對,下次我一定搶先一步,才不會讓他搶了功勞。”
周見南在一旁聽得人都傻了,不是,殿下是這個意思嗎?她倆的想法好像有點清奇。
恍惚了一會兒,他試著從正常人的角度提醒:“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殿下不把你關進陣法裡不是想搶功,而是不想叫你獨自麵對這妖,怕你受傷啊?”
連翹目光震驚,然後又用看傻子的眼光憐愛地教育了一下周見南:“你被打傻了吧?怎麼感覺傷的不輕,都說胡話了?你忘了我和他的關係了,他巴不得看我笑話,怎麼可能救我!”
晏無雙也目露憐憫,拍了拍周見南的肩:“有病就去治,我覺得你不止是外傷嚴重,腦子恐怕也有點受損了。”
說罷兩個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看看周見南身上的傷,唉聲歎氣地離開。
留下鼻青臉腫的周見南獨自在風中淩亂。
淩亂到逐漸開始懷疑人生……
啊?竟然是他比較清奇嗎?
奇怪,他怎麼覺得殿下的眼神分明不是這個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