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雲當即不敢動了,生怕驚嚇到魏明的靈感。
這時魏明問他:“帶紙了嗎?”
劉振雲一怔:紙?莫非你有的是粑粑?
魏明又道:“還有筆,快記,要溜走了!快!”
“哦哦!”劉振雲非常慶幸,為了記錄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片段,他是隨時都帶著鋼筆和小本本的。
然後魏明開始了一段詩朗誦,劉振雲本以為隻是一小段,沒想到記著記著,十幾分鐘過去了!
他的手速快要跟不上魏明的口速了,這竟是一首長詩!
用了好幾頁紙才寫完!
而魏明一氣嗬成地完成了這首詩的創作,幾乎沒做停頓!
念完,魏明拂一拂並不存在的衣袖,留下一句“打完收工,記得請客。”然後就飄然遠去,且一字未改。
好一派名士高人風範啊!
劉振雲看的目眩神離,他知道這是自己永遠達不到的境界。
回宿舍的路上,他低著頭看那個小本本,眼睛就一刻沒有離開過,看一句被震撼一下,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進了32號宿舍樓,他還不小心撞到了77級法律係的強哥,還好他人隨和。
中文係的男生住在三層和四層,劉振雲的宿舍是406號樓,他們這個宿舍最大的特點就是“土”,基本都是農村來的學生,踏實刻苦,一心向學。
還沒進宿舍,他又碰見了79中文的師弟駱一禾,也好寫個詩啥的。
小駱雖然是燕京人,但從小跟隨父母在河南農村勞動。
所以他跟劉振雲比較投機:“咦,師哥,你低著頭看啥嘞。”
“看寶貝呢!”劉振雲笑道,“小駱,你不是喜歡詩歌嗎,進來一起品鑒品鑒吧。”
“誰寫的啊?老熊嗎?”
進了屋,劉振雲才宣布:“我拿到了魏明的一首詩。”
昨天一天,“魏明”這個名字在中文係幾乎已經人儘皆知了。
“啊,不是小說啊,我喜歡小說。”老田道。
宿舍裡的小楊道:“先彆念,我去叫一下老熊,他跑了好幾趟了。”
於是劉振雲就一直沒有打開那個本子,任憑其他人怎麼懇求都沒用。
很快,熊光炯過來了,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77中文的幾個師兄,如高賢均、黃子平、蘇牧以及梁左。
老熊拍著劉振雲的肩膀道:“小劉你可以啊,是詩對吧!”
“對。”
“你來念。”
“好。”
劉振雲清了清嗓子,鄭重道:“《理想》,作者魏明。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
理想是燈,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熊光炯點點頭,有點意思,這種格式整齊的排比句式現在不太流行了,大家都喜歡那種毫無規則的詩。
不過這種首尾銜接句式想要做到不俗氣,其實很考驗功力,魏明顯然做到了,而且很有氣勢。
這還沒完,劉振雲繼續道:
“饑寒的年代裡,理想是溫飽;
溫飽的年代裡,理想是文明。
離亂的年代裡,理想是安定。
安定的年代裡,理想是繁榮。”
謔,又是一段結構工整的段落,用到了頂真修辭手法,雖然都是平淡無奇的字眼,但卻直指人心最根本的念想。
“小劉,我來一段。”熊光炯有些技癢,從劉振雲手裡拿過了小本本。
“理想如珍珠,一顆綴連著一顆。
貫古今,串未來,瑩瑩光無儘。
美麗的珍珠鏈,曆史的脊梁骨。
古照今,今照來,先輩照子孫。
理想是羅盤,給船舶導引方向;
理想是船舶,載著你出海遠行。
但理想有時候又是海天相吻的弧線。
可望不可即,折磨著你那進取的心。”
念完之後,熊光炯若有所思,問道:“誰還要來。”
年紀最小的駱一禾接過了本子。
“理想使你微笑地觀察著生活;
理想使你倔強地反抗著命運。
理想使你忘記鬢發早白;
理想使你頭白仍然天真。”
他隻念了四句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搶走了。
個子不高,有些微胖的梁左用嚴肅的京腔念道:“理想是鬨鐘,敲碎你的黃金夢;
理想是肥皂,洗濯你的自私心。
理想既是一種獲得,
理想又是一種犧牲。”
馬上又有人接過了本子:
“理想如果給你帶來榮譽,
那隻不過是它的副產品,
而更多的是帶來被誤解的寂寥,
寂寥裡的歡笑,歡笑裡的酸辛。”
下一個人一邊朗誦,一邊揮舞著手臂:“
理想使忠厚者常遭不幸;
理想使不幸者絕處逢生。
平凡的人因有理想而偉大;
有理想者就是一個“大寫的人”!”
一段段,一節節,情緒不斷上揚,全場陷入了一種有些狂熱的氣氛,哪怕是那位說喜歡小說的同學也非常激昂地朗誦了一段。
406宿舍也因為這場臨時詩歌朗誦接力賽吸引了周圍宿舍的注意,全都圍了過來。
因為詩很長,大家輪了一遍,最後又落到了劉振雲手上。
就剩最後一頁了,他來收這個尾。
“理想開花,桃李要結甜果;
理想抽芽,榆楊會有濃陰。
請乘理想之馬,揮鞭從此起程,
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陽正晴。”
周圍人喃喃著最後這句“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陽正晴。”
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持久的,仿佛要把宿舍樓頂掀開的掌聲。
一位78級同學問:“這是誰寫的詩啊,太好了,我聽了感覺全身都充滿力量!”
“煌煌大氣,真是雄篇!”
“我也有感覺自己被鼓舞到,身上暖烘烘的,恨不得現在就投身到四個現代化的建設中!”
劉振雲宿舍的一個同學道:“這是南門保衛員魏明寫的,而且他的小說即將被《收獲》發表!”
“這人太有才了,這詩太好了,麻煩傳過來,讓我們抄一下吧!”
“對啊,我也要抄,我要貼在牆上!”
而機智的駱一禾現在已經掏出了紙筆,開始了奮筆疾書。
這時劉振雲壓了壓,他還有話要說:“同學們同學們,請容我講一講這首詩的創作過程,魏明這個人比你們想象的還有才!
本來我是代表《未名湖》向他約稿,一開始他是拒絕的,因為他的小說要投給雜誌社賺稿費補貼家用,我就說,那寫首詩吧,短詩就行。
他說,寫詩是需要靈感和激情的,我要的主題他現在沒有。
我就告辭了,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在所有人都期待後續的時候,他戰術性地喝了口水,然後才慢悠悠道:
“我剛剛走出七步,就七步啊!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就聽魏明叫住我,他說:臥槽,有了,有了有了!
隨後,他讓我掏出紙筆,幸虧我帶了,他一邊念,我一邊記,一氣嗬成,毫無停頓,最後一字未改,他也飄然遠去。”
“謔!”全場嘩然,包括正在抄詩的駱一禾,他的下巴幾乎要掉在地上了。
這首詩,再配上這個故事,無敵了臥槽!
“真的假的啊?”有人提出疑問,雖然古有曹植七步成詩,可曹植那可是才高八鬥的古今第一才子的有力競爭者啊!
而且那是首幾十字的五言,而魏明這首,粗略計算也得有600字了吧!
這麼長的詩都沒打草稿就傾瀉出來了?
這也太神了!
麵對部分人的質疑,劉振雲信誓旦旦道:“我敢拿項上人頭作保,字字是真!”
見劉振雲這麼說,大家信了一大半。
熊光炯站出來道:“雖然我等做不出來,但我相信世上存在天才,魏明顯然就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天才,我決定了,這首詩就放在《未名湖》第一期了!”
“啊,不是已經排好版了嗎?”有人道。
身為《未名湖》的總編輯,熊光炯認真道:“這首《理想》之歌,就像是一位智慧的老者對我們這些年輕大學生的諄諄教誨,可謂字字珠璣,句句真理,如果能放在《未名湖》創刊號上,肯定會鼓舞到更多青年一代,不惟是北大人,而是全中國之青年,我以為這極有意義。”
劉振雲舉手道:“我同意!”
熊光炯:“好,那就把你那篇小說拿掉,把版麵留給《理想》。”
劉振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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