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取稿費的時候除了彙款單,還需要證明自己是自己,所以魏明需要本人持相關證件把錢取出來,然後再通過郵政寄回老家,讓老魏再取一次。
麻煩是麻煩,可這時候也沒彆的選擇。
工作人員看了好一陣,確定了《兒童文學》編輯部的彙款單是真的,又確定了魏明的戶口頁也是真的,這才開始辦手續,態度明顯不一樣了。
等待的時候魏明無聊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就看到了眯著眼睛衝自己笑的劉振雲。
“哎呀,振雲兄,又見麵了,好巧啊!”
“小魏同學,你好你好。”劉振雲頗為正式地跟魏明握了握手,這可是能賺稿費的文人的手啊!
“你來是寄信的?”魏明問。
“取錢,”劉振雲特意補充了一句,“不過不是稿費,是家裡寄來的生活費。”
雖然他每個月有22塊5毛的甲級助學金,平時也節儉,應付吃喝之餘還能有一些富裕,不過燕京大,居不易,買書交際也需要用錢,所以父母從牙縫裡省出錢,每個學期還要給他和弟弟每人50塊錢。
他弟弟和他一樣都是78年考上大學的,在西南政法讀書,未來的大法官。
因為50塊錢也不是小數目,父母怕他路上遭賊,所以選擇了彙款。
兩人聊了兩句,魏明的錢已經取出來了,他又掏出一個已經寫好相關信息,裡麵放著照片、信和彙款單複印件的信封:“再彙個款,寄封信。”
見劉振雲投來疑惑的目光,魏明解釋道:“我手上的錢夠用了,賺了稿費就想著寄回去改善一下家裡。”
劉振雲羞的無地自容,他比魏明虛長三歲,還需要靠家裡供給,而人家都已經可以反哺父母了,這是何等巨大的差距啊!
現在對於魏明隨便挑選專業這件事,劉振雲再也沒有多餘的想法了,他值得!
劉振雲對魏明豎起大拇指:“小魏同學真是令人汗顏啊,就是不知道你這麼優秀,到底進了哪個係。”
聽他這麼問,魏明笑了:“什麼哪個係,我根本就不是北大的學生啊。”
“啊,你不是?可我魏叔他不是說,說……”
見他支支吾吾,魏明笑得更歡了:“他說讓領導幫忙安排了是吧。”
“對啊。”
“對啊,但不是安排進哪個係,而是安排進北大哪個部門,”魏明正式介紹道,“我現在是北大臨時工保衛員,在北大南門站崗。”
“啊!”
劉振雲腦袋瞬間宕機,完全不能相信這個答案。
“彆逗了~”緩了一陣,他笑著擺擺手,這絕對是個玩笑。
魏明:“騙你乾啥,以後你多走走南門就能看到我了,到時候彆假裝不認識就行。”
劉振雲:難道是真的?難道他隻是一個保衛員?一個能給《收獲》投稿並賺稿費的保衛員!?
劉振雲真想跟著魏明回他宿舍確認一下,不過自己還沒取錢,而魏明已經要走了。
他們宿舍四人約定今天中午在長征食堂聚餐的。
這家店雖然叫食堂,但並不是學校食堂,而是國營飯館,這年頭還沒有私人經營的餐館呢,第一家還要等到明年的悅賓餐館。
不過因為臨近北大,北大人親切地稱這裡為“第五食堂”。
原路返回後,喬楓已經到了,今天雖然是給魏明慶功,不過請客的是他這個大隊長。
“已經寄回去了吧稿費?”
“嗯,”魏明坐下後道,“順便把第二篇稿子也投出去了,半個月內過不過應該就有信兒了。”
“要這麼久啊?”
“是啊,畢竟魔都,離著太遠,早知道就不受梅文化的激了,我投《當代》《十月》多好啊,可以直接去他們編輯部問過沒過,沒過我也好趕緊投彆家。”
喬楓寬慰他道:“不差那一時半會兒的,如果真過了,就像梅文化說的,天下誰人不識君了你可就!”
魏明心裡其實沒有把握,他覺得成功概率不足五成。
雖然原版小說就是在《收獲》發表的,不過那是二十年多年後了,文脈凋敝,文壇整體水準下降。
而且自己是根據小說改編的電影再改回的小說,語言風格在當下算是非常另類新奇的,類似成熟期的王碩。
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收獲》能否接受這種有些痞味的風格。
不一會兒功夫,趙德彪和梅文化一起過來了,大家先把糧票湊齊,雖然是楓哥請客,不過糧票得大家出。
四個人點了四個菜,炒尖肝、溜肥腸、木須肉,最貴的一道菜叫滑溜裡脊,八毛兩分錢。
北大食堂最貴的菜才兩毛錢!
現階段北大食堂的菜談不上多好吃,也就是能吃,這裡就不一樣了,大師傅手藝相當了得,調味料豐富,油水足,分量也大。
雖然四道菜和米飯已經價格不菲了,不過趙德彪還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櫃台後麵的啤酒。
喬楓哪能不知道彪子想什麼,他則想到了《天龍八部》裡喬峰三兄弟一起在少林寺喝酒的橋段,頓覺豪邁異常,也想著效仿。
於是楓哥道:“酒可以喝,不過下午當班的不可喝。”
恰好就是魏明當班,他笑道:“那你們喝吧,我本來也不太能喝酒。”
於是三人開了三瓶五星啤酒,直接對瓶吹了起來,一個字“爽”!
價格也很爽,三瓶啤酒作價一塊二,直接把這頓飯的規格抬到了五元級彆。
堪稱盛宴!
一頓飯下來,感覺大家的感情又上了一個台階,趙德彪和梅文化都改口叫“楓哥”了。
趙德彪眉飛色舞道:“楓哥你啥時候請嫂子過來坐坐啊,我們還沒見過嫂子呢。”
梅文化拍著胸脯道:“就是就是,到時候你一句話,我們保證全部消失,一天內都不回宿舍。”
魏明裝純道:“為什麼不回宿舍啊?不回宿舍咱們去哪兒啊?”
趙德彪梅文化對視一眼,隨即“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心裡已經把魏明認定為啥也不懂的“單純大男孩”了。
實際上魏明現在這具身體確實很單純,唯一的性生活就是夢交。
十八歲,燥的厲害啊。
~
酒足飯飽後,魏明回宿舍洗了把臉,換上製服就上崗了。
站在門崗上,他開始思考接下來寫啥。
已經寫過驢了,要不接下來寫牛?
會有這種想法,一是因為牛和驢是他在農村接觸最多的動物,他對這些牲口的習性遠超一般作家。
還有就是,前陣子他讓舍友給他講知青故事,楓哥興致來了,也講了一段他老家沂蒙山裡,一個農民和一頭牛的故事,據說流傳甚廣。
後來這個故事被拍成了電影,魏明還挺喜歡的。
不過寫這個故事的話,自己得跟楓哥學山東方言。
農村題材,還是加點方言元素才更有生命力。
想著想著,天就快黑了。
還有半個小時下班,這時幾個學生從學校裡走出來。
中文係78級的同學們都在埋怨劉振雲,東門那麼近不走,偏要走南門。
他們是聽說清華今天有舞會,所以一個個打扮的光鮮亮麗準備去以舞會友。
而去清華,出了東門就是,走南門確實繞遠了。
不過劉振雲長了一張巧嘴:“我這不是想著路上再熟悉一下舞步嗎,我可不想給北大丟臉。”
剛走到南門,劉振雲就看到了一個瘦高的背影,走近一些,已能目睹對方的側臉。
直到他走出去,麵向門外的魏明才看到他,並笑著對他打了聲招呼:“出去啊。”
劉振雲忙回禮:“嗯,去隔壁玩,你忙。”
這一刻,劉振雲內心翻雲覆雨:他竟真的是保衛員!
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卿本佳人,奈何看大門”的遺憾感呢?
劉振雲正為一表人才的魏明可惜,他旁邊的同班女生們就圍了過來。
“劉振雲,你認識他!”
“他叫什麼名字啊?”
“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劉振雲詫異:“你們問這麼多乾嘛?”
眾女回答:“他好帥啊!”
劉振雲內心的遺憾和惋惜立即煙消雲散,他,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