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連星把福大和俊兒迎了進來。
“你是?”
“我是她的護衛,這是俊兒,是她收養的孩子。”
膳桌上,薛連星給陳十一盛了一碗蛋花湯。
“這麼多年,過得怎麼樣?”
陳十一點頭。
“還可以。”
“瞧著你,沒以前那麼敞亮,以前,掙了點銀子,牙齒都要笑到三裡地外。”
陳十一聽了笑著說。
“不可能一直都是以前,總有老的那日,浩兒呢,怎麼沒見他?”
“他啊,好不容易考了個秀才,一直在縣裡教學,還沒到回來的時候。”
“是個教書先生,嗯,也挺不錯的。”
薛連星說道。
“我們家,普普通通過日子,就這樣,挺好。”
陳十一點頭。
“是的,就這樣挺好的。”
薛連星又問。
“之前聽得你和裴秀才成親了,今日,他怎的沒陪你一起過來?”
陳十一笑著回道。
“他很忙,沒有時間。”
薛連星瞥了陳十一一眼。
“打算來這裡住多久?”
陳十一歎了口氣。
“過幾日,我就走了。”
“這麼著急?”
“嗯。”
午膳後,不知道福大帶了俊兒去了哪裡。
陳十一去了裴珞疏以前的住的小院子裡。
院子一直空著無人居住,院裡麵因常年無人打掃,已經漸漸荒蕪,裴母睡的那張大床還在,她也知道,那榕樹旁的墳已空空如也,早已遷到了皇陵之中。
歲月讓回憶都剩不了多少了。
她又去了風鳴礦洞的那處院子。
自從他們離開後,就再也無人進去住過。
現在院門倒塌,亂草叢生,睿兒的秋千還剩了幾根竹竿亂做一團。
她住的那間柴房,床頭邊上擺放的小竹燈,早已不知去向。
滄海桑田,不過彈指一瞬間。
她的人生從這裡開始,也從這裡結束了。
後來,她對福大說道。
“你總是一個人,太過孤單,以後俊兒在你身旁,能和你做個伴。”
福大疑惑地問。
“你準備去哪裡?”
“我坐船去外頭走走吧。”
“好,路上要當心。”
漠北的風沙很大,溫之衡快馬加鞭到了小酒館時,已經是七日後了。
小二聽得溫之衡的問話,瞬間了然。
“你是來找東家,福大和俊兒的吧,他們早走了。”
溫之衡忍不住心裡發酸。
“你知道,他們往哪裡走了嗎?”
“好像說是去找什麼親人了,大概是往南走。”
他思慮了一會,往南走的親人,是房陵。
她去找薛家了。
他換了一匹馬,又調轉方向往房陵奔去。
聽見敲門聲,薛連星心想,他家的門最近熱鬨得很。
一打開門,發現一戴著鬥笠,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他麵前,很是熟悉,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薛大哥,我是十一的大少爺。”
薛連星終於想起來了。
“你是來找十一的吧,她走了。”
溫之衡聽了心涼了半截。
“她往哪裡走了?”
薛連星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隻說要到處走走。”
溫之衡很是沮喪,隻留了一句話。
“如若有人問起你是否見過十一,你隻管說不知道。”
薛連星點頭。
“大少爺,她啊,就是不服輸,不認命,很多事過不了心裡的坎,是個彆扭的性子,我就是希望,她能安定下來,好歹有個家吧。”
溫之衡騎著馬,漫無目的地亂走。
前方,墨林花海,屋舍儼然。
風景秀麗,卻不是他的終點。
他難受極了。
身後,聽得輕微的馬蹄聲傳來。
他轉頭一看,福大騎在高頭大馬上,前麵,還坐著一個孩子。
福大歎了口氣。
“她昨日走的,要去原州搭船,離開大鄴,你若是想找到她,快馬加鞭,應該還能趕得上。”
溫之衡瞬間落了心,朝福大抱拳道謝,牽起韁繩,就往原州疾速跑去。
溫之衡到達原州時,大船正要啟航了。
他終於鬆了口氣,看著停泊的船,人來人往,往上麵搬運貨物,忙得熱火朝天。
他目不轉睛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想要找尋陳十一的身影,卻怎麼都找不到。
旁邊的人都在忙,沒有人來回答溫之衡想要尋找的人。
他順著擁擠的人群,攀上了大船。
他緊張得左顧右盼,又從船上找到船下,又從船下找到船上。
起錨,搖櫓,大船漸漸地離開了大鄴的海岸線。
他在大船上反複找,每個客艙都找了一遍,沒有任何她的蹤跡。
反複地找了很久,後來,他站在角落裡,雙手掩麵,很是傷心。
甲板上,墨藍的海與天際的雲相互輝映,空中,有白色的鳥在不停的飛旋。
他滿是惆悵悲傷,從甲板的欄杆上離開。
轉頭,便看見船的最前端,一襲青衣,裙衫隨著海風的吹拂紛飛,頭上戴著白色帷帽,清冷孤獨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溫之衡一看這個身影,就忍不住眼眶濕潤起來。
他慢慢地朝她走了過去。
心頭酸澀不已。
“十一…”
身形怔愣了一下,轉過頭,兩手撩開帷帽上的紗巾,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
陳十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大少爺…”
溫之衡朝她露出欣喜的笑意,胸口蔓延著酸楚,想說很多話,卻隻留得一句。
“十一,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陳十一眼眸迷蒙不清,但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見他跑過來,緊緊地擁住了她。
“十一,我隻想今生,不想來世,往後我陪著你浪跡天涯,可好?”
“那個小國,有凶猛的野獸,有漫長的冬日…”
“我不怕。”
“言語不通,習俗不同…”
“我可以適應。”
“天黑了沒蠟燭,食物還不夠…”
“有我在,這些都可以克服。”
陳十一抬眸,靜靜地看著溫之衡,忽然笑了。
“那以後,可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我做事情,從不後悔。”
海平麵浪花翻湧,大船在海中浮沉,陽光炙熱,映著衣衫翻飛的身影互相依偎。
天上潔白的鷗鳥不斷徘徊,盤旋,落在甲板上,落在掌心。
路上,有人散,有人聚,有人走,有人永遠還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