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很是不可思議。
“我們最近怎麼總遇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外頭越來越冷,陳十一靜靜地扶在案桌上寫字,旁邊的炭火燃得正旺,偶爾炸出劈裡啪啦的火花,濺得到處都是。
她抬眸,看著半開的窗外,風呼嘯而過,那株秋日彌漫著香氣的桂樹,如今已蕭條不見昨日繁盛。
“不是我們遇到,是我們被遇到。”
“嗯?不懂。”
“不知道他們後麵究竟是什麼人。”
“他們身後有人?那為何還留著他們?”
“不是他們也會是其他人,還不如是他們,總歸還看得順眼些。”
百靈站在一旁給陳十一磨墨,又忍不住擔憂。
“阿姐,你一個姑娘當家,太惹眼了,總引得亂七八糟的人來,若是你成親了,該多好,也不用夜不能寐了。”
“沒事,他們不敢對我怎樣,我有老爺子護著。”
“老爺子年歲已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辭官歸隱,頤養天年了,到了那個時候,誰來護你?”
陳十一歎了口氣。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百靈忙說道。
“阿姐,要不你就忘了那什麼救命恩人,與裴公子成親吧,他對你真的很好,三天兩頭給你寫信,但凡有點好吃的,或者有意思的玩意,都往你這裡送,還有啊,淮州的茶莊,茶葉都找人給你收集好了,不知道要給你省多少銀子,你呢,每次給人家回信都是一個字,兩個字的,顯得小氣又寒磣…”
陳十一被百靈給說笑了。
“年後,你與我去拜訪惋怡家中,同她父母相談他們的婚事,總拖著也不好。”
百靈一聽她又揣著明白裝糊塗截斷了自己的話,嘴巴都翹了起來。
“知道了。”
快過年了,令餘山莊被常意收拾得喜氣洋洋的,陳十一又返回了沁韻樓,準備把沁韻樓關張,等年後再重新開張。
馬車才剛出山莊的大門,車門呼地一聲打開,湧進來一股極強的風雪和冷意,隨後,一個身影鑽了進來。
車廂裡猛地多了一個人,就顯得空間逼仄太多。
對麵的人抱著劍,一臉冷漠。
陳十一忍不住問道。
“您貴姓?”
“福大。”
“什麼?”
陳十一和百靈異口同聲地問道。
“福大,福大命大的福大。”
聲音冷漠又疏離,現在跟著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個,福大哥…”
“彆叫哥,誰是你哥,我和你不熟…”
陳十一閉上雙眼忍了忍。
“是的,我和你不熟,所以請問,你為何住在令餘山莊,然後又上了我的馬車?”
“不是你讓我住的嗎,我問住哪,你給我指了方向。”
“我…”
陳十一發現自己真的百口莫辯。
“我現在要去燕州府城,你也去?”
“你去哪,我去哪。”
“為何?”
“真囉嗦。”
百靈一聽這話,就知道這福大命大的是為阿姐而來,定是受了哪位主子的令,來保護阿姐的,否則那無可奈何,又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從哪兒來。
想到這兒,百靈倒也不怕他了。
她笑眯眯對著福大說。
“你的金葫蘆裡裝的什麼,是酒嗎?”
他抬著淩厲的眸子瞧了百靈一眼,又假寐起來。
陳十一和百靈麵麵相覷。
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難以相處。
沁韻樓,李芸周表示哪裡都不想去,隻想待在沁韻樓,畢竟過年,也是需要人守著的。
“你隻管留下幾個護衛就行,其他的我來。”
“都過年了,你好歹還帶著沐顏,跟我去令餘山莊,我們每年都在那裡聚的。”
李芸周拒絕了陳十一的好意。
但旁邊這個一見到福大就縮在一旁的伯淵卻要跟著陳十一去山莊過年。
令餘山莊張燈結彩,大紅漆色的八仙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佳肴,鎏金的碗,黑色的筷,飯菜的熱氣盈滿整個膳堂,滋潤著一旁的燈籠溢出朦朧之感。
但陳十一沒有任何喜氣。
老爺子很早就告知,有人邀請他到府中過年。
元西嫁了人,
旭文在京都陪著惋怡,據說她生了病。
而今的年夜飯上,多了兩陌生人,一個冰凍三尺,一個熱情似火。
伯淵是一點都不見外,見人就誇,誇得令人牙齒發酸。
而福大,陳十一沒拿筷子,他也跟坐在一旁一動也不動。
一杯溫熱的酒遞到陳十一麵前,她抬眸一看,伯淵的眼眸輕佻,殷紅的唇角一咬,撩了撩他的發絲,大紅色的外袍一撒,隨即坐在她的身旁軟聲軟語。
“東家,過年賞臉喝杯酒吧。”
他坐下來的同時腿還踩在一旁的椅子上。
陳十一取了筷子抽了他抖動的大腿,疼得他頓時嗷嗷直叫。
“以後舉止若再這般輕浮,抽的就不是你的腿了。”
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伯淵倒是覺得陳十一的神色微暖,隨即又往她旁邊略坐近了些。
誰料,一柄冷冰冰的劍尖指著他的喉嚨。
“你再敢靠近她試試?”
伯淵嚇得不敢吱聲,緩過神後,笑著把劍輕輕挑了開來。
“大俠莫氣,我走遠點就是。”
許是炭暖酒香,眾人的臉色都帶著酡紅,常意不勝酒力,早已回房休息,老秦吃了飯就鑽去了他的藥房,百靈說要陪自己守歲,卻被伯淵甜言蜜語地勸著多喝了幾杯…
陳十一披著鬥篷,提著燈籠,一個人走出了庭院。
外頭,大雪紛紛揚揚,朦朧淡紅的燈影映在地麵上,一片一片猶如破碎的琉璃。
當整個燈籠被白雪糊住,陳十一的身影已經到了茅草蓋住的羊圈之中。
那裡,有一個非常保暖的窩,裡麵兩隻灰色的兔子微闔雙眼,見到生人靠近,瑟縮在窩裡的角落裡。
這是元西養著的,後來交給百靈養了。
養得甚是精細,這麼久了,都還活蹦亂跳的。
“倘若有天,你若少喂一頓水,少給一天糧,它們就會死去。”
陳十一抬眸看了站在羊圈外的福大。
“你想說什麼?”
“太過精細養著的人或物,是經不起任何風雪的。”
陳十一站起身,看著風雪中的身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