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到侯府的時候,都已經快晌午了。
陳十一讓石榴先回月影軒,自己去找溫之衡,今日是他的沐休。
她想開誠布公和他談一次,讓他斷了與她成親的想法。
跨過月亮門,繞過池塘,在空曠的廊橋處,溫之衡急切的身影朝她奔了過來。
他緊緊抱住她,看見她憔悴的神色,又忍不住蹙眉。
他撫過她的臉頰,指尖滑過她微腫的眼眶,輕笑著小心翼翼問道。
“聽得你同石榴玩耍去了,還留宿一晚,定是沒休息好,你瞧瞧你,眼睛都腫了。”
“大少爺,我有話同你說。”
溫之衡溫熙地笑著。
“嗯,你想同我說什麼?哦,我也有件事情和你說,等會我要出去,同幾個人去壽雲山狩獵,回來給你帶禮物。”
陳十一還想說什麼,忽然從溫之衡的背後,湧過來一大批的男子,各個簪玉著錦,氣質斐然,都是些京中的貴族子弟。
他們走到溫之衡麵前,吵鬨道。
“快點,等你很久了。”
“走吧,走吧…”
他們笑著,鬨著,扯過溫之衡的手臂就往外扯。
一群人瞬間把溫之衡與陳十一隔絕開來。
溫之衡急忙喊道。
“十一,有什麼話回來再說啊。”
旁邊有人瞥了陳十一一眼,疑惑問道。
“這是誰啊?”
一人回道。
“聽說是溫之衡從外麵帶回來的丫鬟。”
“嘖,溫之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陳十一愣愣地站在原處,那一群人從她身旁擦肩而過,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一個身影重重地撞上了她的肩膀,她不由得往後趔趄幾步。
她抬眸,四周,儘是府內的下人的竊竊私語,還有若有若無的鄙夷和譏笑,表麵恭恭敬敬,背後指指點點。
轉身,看著溫之衡頎長的身影在貴公子裡出眾得很,他們在一起玩鬨,談天說地,整個庭院內,都是他們的嬉笑聲,溫之衡的舉手投足與之融合成一體,恍若,原來經曆苦難的幾年,隻是他人生中一段偶爾飯後的談資。
他的墨發飛揚,笑容恣意,衣袖翻飛,周圍的人成了虛影,隻見如今,再不見從前。
消散於風中的承諾,以後也不堪回首。
陳十一忽然就紅了眼眶。
這裡除了溫之衡的執著,沒有一處能容得下她的存在。
她吸了吸鼻子,抬腳就往溫夫人的璟驕苑走去。
“麻煩廖嬤嬤通報一聲,陳十一有事要見夫人。”
廖嬤嬤神情倨傲,不屑一顧說道。
“夫人在忙,等著吧。”
陳十一在璟驕苑主院的門前,靜靜站立著。
旁邊的奴仆不斷從她身邊經過,仿若對站在門外的陳十一置若罔聞。
中間,陳十一問了幾次廖嬤嬤,結果都以忙碌為由,拒絕了她的相見。
她在那裡等了整整兩個時辰。
歎氣聲從陳十一的嘴裡溢出來,轉身往外麵走去。
廖嬤嬤的嘴角輕蔑一笑,想見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再一回頭,又看見陳十一轉了回來。
她手上拿了繩子,繞過廖嬤嬤,直朝主屋的門,踹了進去。
廖嬤嬤一直在身後喊道。
“你大膽,竟敢擅闖夫人的屋子。”
屋內,溫夫人在修剪一盆蘭花,看見陳十一闖了進來,眉頭直皺。
廖嬤嬤在陳十一的身後一直嚷嚷著要她出去。
陳十一置若罔聞,關上了房間的門,順便栓住。
聽得廖嬤嬤嘮叨的聲音,用力朝她踹了一腳,廖嬤嬤慘叫著摔倒在地。
陳十一麵無表情地把她用繩子給綁了起來,見她還哭天喊地,罵罵咧咧的,抬手啪地一聲,扇了她一個耳光。
陳十一左右巡視了一番,見桌子上留有一片抹布,順手塞進廖嬤嬤的嘴裡,這下,整個屋內都安靜下來。
陳十一提了把椅子,坐在驚恐的溫夫人麵前。
“夫人,現在有時間,能同我說話了吧!”
溫夫人端了旁邊的茶水,喝了一口,心中才稍微鎮定一些。
“十一,你這是在做什麼?”
陳十一直接開門見山。
“夫人,我要我的身契。”
溫夫人一聽,驚詫不已,想也不想地拒絕道。
“不可能,我要是給了你身契,之衡定是要與我生嫌隙的。”
“你不是說要我掛名在一處六品官員的名下,我猜,你遲遲沒有動作,應是覺得婚事出了變故,溫之衡要娶的新婦,可能不是我。”
溫夫人輕歎一口氣。
“他就算娶了彆人又怎樣,憑著他對你的心思,做個貴妾,既不用操持家中,又能輕鬆享富貴,悠悠哉哉地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
陳十一清冷地問道。
“夫人是不願意將身契給我嗎?可當初在房陵,大少爺答應要歸還我的身契的。”
“此一時彼一時,總之,我不會把你的身契給你。”
陳十一低頭垂眸,更為清冷。
“如果夫人硬要將我留在府內給溫之衡做妾,那也行,不過,我會讓他寵妾滅妻,我會攪和整個侯府不得安寧,我會吹著枕邊風,讓溫之衡與你們離心,我也會天天纏著他,讓他仕途坎坷…”
溫夫人眼裡儘是不可置信和驚恐,她不能相信,一向和善的陳十一,怎麼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話。
“十一,你怎會變成這樣?”
陳十一麵無表情繼續說道。
“夫人是覺得我做不到嗎?我可以這樣說,我親一下溫之衡,他就能把天下最好的東西獻於我的麵前,我要是同他睡上一覺,下一刻殺了他,他都能含笑而終…”
溫夫人臉色氣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可是她很清楚,她那個不孝的兒子,現在一門心思就是在陳十一身上。
若是…
“夫人是在沉思著要不要讓我消失,悄無聲息地死去,我勸夫人趕緊收回這個想法,若是我一死,溫之衡頭一個懷疑,就是在你身上,畢竟與我有過紛爭的,隻有夫人一個。況且,我要是死了,死在他最在乎我的時候,這輩子,你就彆想著溫之衡會再成親,你此生也無法抱上孫兒,頤享天年…”
溫夫人臉色慘白,聽了陳十一的話後,冷笑一聲。
“原以為你是個純良的,沒想到,竟有如此心機。”
陳十一點頭讚同。
“夫人誇讚了,我身上的優點,可多了去了。”
溫夫人沉默了半晌,徑直走到臥房後,掏出一個紫色熗金菡萏盒子,拿出一張薄薄的蓋滿印章的紙,顫巍巍地遞給了陳十一。
“拿了就趕緊離開侯府吧。”
陳十一接過自己的身契,塞進袖袋,轉身就走,忽然想到什麼,又轉了回來。
“我要銀子。”
溫夫人忍著怒氣,從一個匣子裡掏出銀票甩給了她。
“這裡有五百兩,算我還了你之前在房陵為我們掙的辛苦錢。”
陳十一沒有接。
“兩千兩。”
“什麼?”
“一個銅板都不能少!”
“陳十一,你不要太過分,你值不了那麼多銀子,你那迫不及待的嘴臉,有哪點會顧及我們之前的情分?”
陳十一冷臉說道。
“夫人,在你把我鎖在月影軒一整天,教規矩的嬤嬤把藤條抽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們之間最沒得顧及的,就是那點子情分。”
說完,她拿了溫夫人手中的兩千兩銀票,毫無眷戀地轉身離去。
隻留下一臉驚慌錯愕的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