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照顧一家子老小,馬車在路上行駛了八日,才駛入了京都。
陳十一坐在絲綢包裹的軟凳上,撩開厚重的車簾,往外麵望去。
此時,時光正好,花正香,草正綠,天正藍,風正輕。
一路上,楊柳蕩蕩,黃鸝婉轉。
記得也是那個時候,他們從這條路出發,天氣陰沉,陰雨連綿。
原是逢喜,便是晴天。
溫之衡癡癡地看著陳十一往窗外探去的雙眸,他的右手緊握著她的左手,感知她的存在。
回京都的路程越近,溫之衡心裡便越打鼓。
陳十一的一言一行,已經遠遠占滿了他回京的喜悅。
她本身就不情不願地跟著自己回京,她如今對自己的好顏色,是自己逼著她強求來的。
“十一…”
陳十一聽得溫之衡喚她,放下車簾,坐正身子,轉頭望著他。
“怎麼了?”
“你不開心嗎?”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溫之衡看著她認真的樣子,頓時心裡空落落的。
他認識的陳十一,不是這個樣子。
她那麼有靈氣,無論多艱難,她都活得像個太陽。
她的眼眸總是靈動的,如今卻似一灘死水。
他小心翼翼地擁著她,聲音有點哽咽。
“十一,我之前承諾你的如今都可以做到,你可以開心自在些,不然我心裡難受得很。”
陳十一沉凝了半晌。
“好,許是我坐馬車有點不習慣,到了京都就會好了。”
“那就好。”
京都真的太過熱鬨繁華,縱橫交錯的街道,人流如織,各式各樣的店鋪林立於街道兩旁,吆喝聲,吵鬨聲,戲樓的靡靡之音,此起彼伏。
陳十一喜歡這些熱鬨。
溫之衡見她臉上終於有了笑意,也漸漸放下心來。
馬車終於在一處寬闊的街道上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高門殿宇,巍峨聳立。
門外,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古舊的台階,中間站著一個氣勢威嚴的中年男子。
溫夫人被溫之柔攙扶著下了車,走在前麵。
溫之衡先下車,抬手把陳十一牽了下來。
“侯爺…”
“父親…”
幾年未見,侯府眾人皆是淚流滿麵。
陳十一站在他們身後,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隱約,聽得有人喚她的名字。
台階上站著的侯爺溫和地笑著。
“你就是十一?”
侯爺的那一聲十一,仿佛認識了陳十一多年一般,喚得那樣親切。
陳十一被溫之衡帶到侯爺麵前。
她有點不知所措,緊張瞧了溫之柔一眼。
溫之柔抿嘴笑了,隨後側身做了一個行禮的動作,給陳十一看。
陳十一便學著她的樣子給侯爺行了一禮。
“我是十一。”
眾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孩子,我這一家子多虧你的細心照顧,才能讓他們完好無損,你是我溫肅侯府的恩人。”
陳十一訕訕地說道。
“十一不敢當。”
徐管家在一旁笑眯眯道。
“侯爺,主子們舟車勞頓,實在辛苦,先回府再說也不遲。”
陳十一靜靜地跟隨眾人進了侯府。
被查封後的侯府已經歸還,並且進行了大量的修繕,亭台樓閣,滴水掛落,都煥然一新。
溫之衡住的院名叫淩雲閣,陳十一也住了一個單獨的院落,喚月影軒。
陳十一看著月影軒內空置的房間那麼多,甚是奇怪。
“你不同我一起住嗎?”
溫之衡聽了,心中甚是甜蜜。
“以後我們成親了,就住同一個院子,彆著急。”
“哦,我看見有那麼多空房間,沒住人實在太可惜了。”
“你住主院,主院裡有書房,膳房,衣帽房,淨房,其他房間,是要給伺候你的丫鬟,婆子,她們分著住的,這個院子還是有點小,你將就住著,等崢嶸院修繕完,你就住那,地方更開闊,景致也更好一些。”
陳十一聽得暈頭轉向的。
“這個地方就挺好的,我很喜歡,不用另外再費心思。”
溫之衡笑著說道。
“你當然要住最好的地方。”
溫夫人給自己配了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鬟,名叫石榴,小女孩很愛笑,笑的時候臉頰上有兩個小酒窩。
陳十一很喜歡她。
想到當年自己的十四歲,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若這個小女孩敞亮。
“姑娘,你是喜歡山茶花還是薔薇?”
“我都可以。”
“姑娘,梨黃色衣裙搭荷粉色對襟雲袖外裳可以嗎?”
“好。”
“繡鞋是垂絲海棠樣式可行?”
“你看著辦。”
…
石榴眼眸亮晶晶地看著陳十一。
“姑娘,你是石榴伺候過最沒脾氣的主子了。”
陳十一打量著書房的擺設,笑著說。
“現在開心,所以沒脾氣。”
檀木書桌上,紙墨筆硯都是極其上乘的,依次擺放著,六角窗欞外,新綠的鳳尾竹搖曳,粉色薔薇簇簇,正是風景獨好。
“石榴,侯府內有書嗎?”
“侯爺與世子的書房應該有的。”
陳十一想著,以後無聊的時候就像在風鳴庭院,看看書,練練字,也挺好的。
石榴在一旁輕聲說道。
“姑娘,熱湯準備好了,舟車勞頓,你去沐浴一番,然後再睡個囫圇覺,世子說,等你睡醒了來接你用晚膳。”
陳十一看著浴桶內燙熱的白色湯水,很是驚奇。
“為什麼是白色的?”
“這是淅米水,湯裡放了香料,藥材,可以緩解你的疲憊,長期可使肌膚細膩光澤。”
陳十一真是想不到,洗個澡都能這樣講究。
洗完澡,擦洗乾淨,正要穿衣裳,石榴拿了一盒香膏要往自己身上抹。
“我自己來吧。”
石榴笑道。
“姑娘彆害羞,後背你總夠不著的,你習慣了就好了。”
陳十一躺在淨房旁邊的小榻上,石榴給她抹著背,她的頭發散開,一個熏香爐子在蒸烤她的墨發。
就這樣折騰許久,她躺進被窩裡,感受到極其柔軟的繡蓮棉被,上麵的絲綢光滑細膩,觸感溫潤,青碧色的雲帳紗垂在床邊,有細風吹過,流蘇搖曳。
深吸一口氣,她果真過上了極其富貴的日子。
她闔上雙眼,仿若飄在雲端,有點不切實際。
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石榴給她梳了好看的靈髻,簪了青玉流蘇,下麵披散的直發用紅色發帶束住發尾,臉上取香膏勻麵,描眉染脂,眉心點了花鈿,唇上抹了紅脂…
陳十一往鏡子裡一瞧,嗯,這才叫打扮。
以前在平安鎮能止小孩啼哭的扮相,與現在,簡直天差地彆。
原來自己也有這般好看的模樣。
“石榴,你的手真巧。”
“姑娘,你本就生的美。”
陳十一笑著,心裡卻如明鏡一般。
自己隻有稍稍打扮,才能看得過去。
石榴見陳十一一臉不信的樣子,會心一笑。
“姑娘,人美,相貌占五成,氣質占五成。你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憂鬱,坐著安靜得像一幅畫,再加上你好看的眼睛,可不是一個極美的人呢?”
陳十一臉上甚是驚愕。
“怪不得人都喜歡聽好話,果真令人身心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