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珞疏感受到了陳十一的順從,萬分的欣喜從心中擴散,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與她相處的時光太短暫了,此刻,深愛的人依在自己懷裡,柔軟溫馨,他分外珍惜。
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過了會,陳十一推了他。
她癡癡地看著他,垂眸歎息。
“阿珞,我要走了,不然來不及登船了。”
裴珞疏很是沮喪,他的雙手扶住她的雙肩,不讓她起身。
“阿珞…”
裴珞疏無奈站起,扶著陳十一起來。
“我送你過去。”
陳十一忙說道。
“不必了,我還要去搭驢車,你一來一回的也比較麻煩。”
“怎會麻煩?我隻想與你多待一會。”
陳十一微垂眸,顯露的情緒不明。
“阿珞,你可知我最近的近況?”
裴珞疏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直到現在,他一心沉醉在與十一相遇的喜悅之中,從未問過她是否安好?
“十一,對不起,我…”
“你怎麼總是道歉?其實也沒什麼事情,我這次來想告訴你,隻在這一兩年內,我可能要返回京都,這次見麵許是我們最後一次,或許在沒有刻意的情況下,我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下一次的相見。”
裴珞疏才滿心喜悅,瞬間心情跌落穀底。
“十一,你說什麼?”
“我說的是,以後不要再見,所以我現在同你道彆,你也彆送了。”
裴珞疏怔愣在原地,陳十一準備離開,他慌忙抓住她的衣袖。
“為什麼?”
“嗯?”
“我們剛才都好好的,為什麼?”
“分彆是事實,從一開始就存在,不是嗎?”
“可是你分明對我是有情的。”
“恩情也是情。”
“恩是恩,情是情,我分得清的,十一,你騙不了我。”
陳十一無奈。
“我和你沒有未來,阿珞,大少爺不會放了我的。”
“我重新參加鄉試,就是為了你,你等等我,我隻要三年…”
陳十一低頭垂眸。
“三年,說不定我孩子都能走路了。”
裴珞疏臉色煞白。
陳十一咬咬牙,狠心說道。
“阿珞,我走了。”
裴珞疏還是固執地拉住陳十一,眼眸帶著不明的情緒。
“我送你。”
兩人坐在車上,沉默代替了他們之間的相處。
到了船舶渡口,薛連星在那裡焦急地走來走去,看見陳十一到來,臉上終於抹過一絲笑意。
“快,船要啟動了。”
陳十一點頭,連忙跟著薛連星登船。
“十一!”
身後的裴珞疏忽然雙眸猩紅。
陳十一轉身看著他。
“你之前說要我做你的倚仗,我願意,我願意做你一生的倚仗,你要記得我,彆把我忘了…”
船家把碩大的鎖鏈橫亙在船尾,乘船的人都陸續上了船,船身緩緩啟動。
陳十一站在船尾,靜靜地看著岸上的裴珞疏。
大船在慢慢朝前行走,他就在岸邊跟著船的方向前行。
船前行得越來越快,他便跟著跑起來。
眼眸流露的儘是悲傷與不舍。
陳十一站在船尾,手微顫抖扒著鎖鏈,看著他衣袂翻飛,發帶隨風飄蕩,藍色的身影立在最高處,越來越小,小的到最後隻剩一個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薛連星在她身後感歎。
“裴秀才去了臉上的疤痕,完全像變了一個人,長得那叫一個俊俏。”
他看了看陳十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裴秀才的方向,勸著她。
“彆看了,都看不見了,你以後也彆想著他,他學問高,又長得那般仙人模樣,說不得最少都是個探花,探花基本都是尚公主的,那可是皇親國戚,不是我們這等地位卑微的人能肖想的。”
他見陳十一沒有做聲,又說道。
“你們雲泥之彆,再加上你又是彆人的妾室…”
“我知道,我知道…”
陳十一忽然朝薛連星大聲吼道。
“我知道他前途無量,身份貴重,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知道我是彆人的妾,我知道我們雲泥之彆,我都知道,求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
陳十一崩潰得嗷嚎大哭。
薛連星從未見過,一直笑意盈盈的陳十一,竟然會大哭得如此悲傷。
他震驚之餘,也紅了眼眶。
“我,我隻是不想讓你陷入感情的困境,情字,最是傷人…”
深夜,溫之衡一直在庭院,久未休息。
陳十一還未歸,他擔心她出事。
後來實在忍不住,起身,點了火把,朝平安鎮走去。
他敲響了薛連星家的門。
薛連星打開門,把溫之衡迎進了院子。
“太晚了,我不放心十一回家,就讓她睡在客房裡。”
“十一為我這個家操持,實在辛苦,我現在把她接回家。”
薛連星歎氣一聲。
“大少爺,你要多疼惜十一,她很可憐…”
“我自是疼惜她的。”
溫之衡點燃了蠟燭,打開了客房的門。
“十一,我們回家了。”
他掰過陳十一的身子,看見她淚流滿麵,整張臉紅得不正常。
手掌一摸,燙!
她發燒了?
肯定特彆難受,不然怎麼哭成這樣?
平時,很少見她哭過。
溫之衡心疼得不行。
“薛大哥,十一發熱了,幫我端一盆水來。”
薛連星聽得陳十一發燒,心驚了起來,就連素娘也被驚醒了。
素娘把兩男人都趕了出去。
“我來照顧她,你們男人毛手毛腳的。”
陳十一這次的病來勢洶洶,燒了一個晚上,到淩晨才被退了下來。
回了庭院,整個人都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偶爾,提了鋤頭去菜園子除草,亦或是,坐在竹林的涼亭裡,撐著下巴發呆…
她一直在想,當初那迫不及待的,精心準備的相見,所有的喜悅,都在見到裴珞疏的臉完好無損的那一刻,化為烏有。
她原以為,裴珞疏與她一般苦命,身世悲慘,又經曆頗多。
她是沒有翻身的機會。
而他,將一飛衝天,遙不可及。
她和他,橫亙的溝壑隻會越來越寬,越來越深。
所以,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裴珞疏定是以為她絕情,說出這樣的狠話,與他決絕,其實,她拋棄的,是那個還有一絲向往的自己。
就讓自己徹底墮入黑暗,了此一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