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晨,有人報到鎮上的衙門,巷子裡發現四人,死者李冒,根據查驗,他喉嚨被利器刺了三刀而亡,應是死在前日,不過這個人裴秀才應該也識得。”
裴秀才應聲點頭。
“哦,原是這樣,如若是前日,那這位姑娘便不是殺人嫌犯。”
此話一出,陳十一怔愣得不可置信。
袁捕頭神色晦暗。
“為何?”
裴秀才不緊不慢道。
“前日,長寧街所有人都在,這位姑娘也一直在長寧街不曾離去,她於前日晌午之後,曾離去購置食材,我曾與她同行購買家母的藥材,所以她並無殺人的時間。”
“而且,死者李冒在幾天前,對這位姑娘行暴徒之事,受傷嚴重,迫於生計,每日都在長寧街不曾離去,長寧街所有人都能作證。”
“李冒既為尖銳利器所殺,喉嚨刺了三次,說明利器小,應是匕首所為,匕首,在鎮上是稀有的鐵器,怎麼可能為這忙於生計的女子所有。”
“再說,她一個弱女子,被李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如何能反殺一個力量大她數倍的男子?隻怕,連殺隻雞都不敢吧?”
裴秀才的話一說完,旁邊看熱鬨的人全部都回應。
“是的,陳家妹子怎麼會殺人?”
“裴秀才是讀書人,他說的對。”
“裴秀才不是與陳家妹子爭吵過,怎的還為她當證人?想來那李冒肯定不是妹子殺的。”
袁捕頭凶狠的眼神掃了周圍人一眼,瞬間場麵變得鴉雀無聲。
裴秀才不卑不亢地站立著,忙向嚇傻了一般的陳十一說道。
“這位姑娘,你姓甚名誰,有什麼冤屈可以說出來,袁捕頭會為你做主的。”
袁捕頭聽了笑道。
“裴秀才,你果真是迂腐的讀書人,連彆人姓名都未曾知曉,就能替彆人爭論罪行與否。看來,今天這個嫌犯,可以排除了。”
他打了個手勢,身後的衙役連忙鬆開了鉗製陳十一的手,放開的一刹那,陳十一的雙腿趔趄,站立不穩。
他帶人離開的時候,拍了拍裴秀才的肩膀。
“以後少參與這些事。”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熱鬨看完了,大家也都散了,長寧街又恢複了之前的人來人往。
陳十一輕聲說道。
“謝謝。”
裴秀才早已坐回他的位置,聽了陳十一的道謝,也未作可否。
晌午過後,裴秀才要去給他老母親去藥房取藥。
陳十一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和趙嬸子交代一聲,就跟在裴秀才後麵。
她一邊跟著他,一邊說話。
“謝謝你,秀才。”
“我要如何報答你?”
“感謝你不計前嫌為我遮掩。”
裴秀才似乎沒聽到陳十一的話,或者他壓根不想與陳十一說話。
走到半途中,他立身,轉過頭,甚是不耐煩。
“你離我遠點。”
說完,他又跨步往前走去。
陳十一似乎沒聽到裴秀才口中的嫌棄,依然緊緊地跟著他。
當他停留在一套破舊的院子外,冷聲對著陳十一說道。
“我說的那些話,並非為你,我已到了家,你自便吧。”
他打開門走了進去,正要關門,陳十一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他臉上甚是慍怒。
“未經彆人同意,你怎可擅自進入彆人家中?”
陳十一連忙擺手道。
“你彆誤會,我就是想問問,該如何報答你?”
“都同你說過,我說話並非為你,自是不要你報答,請你速速離開。”
陳十一忙說道。
“我知道,我自是沒讓你為我說話的資格,但我是直接受益人,不管你是為誰,如我不做任何感謝,內心實在不安。”
忽然,房內傳來微弱的聲音。
“珞兒,是家中來客了嗎?”
裴秀才聽得裡麵的聲音,就沒管陳十一,徑直朝房間內走了進去。
“娘…”
陳十一跟著裴秀才走入房間,房內陳設很是簡單,除了牆壁是青磚的,其他的和風鳴庭院差不多了,一個簡單的桐漆衣櫃,一柱洗漱盆支架,還有一張雕花大床,發舊的黃白色紗帳,隱約顯出一人的身影。
裴秀才的身後,陳十一的腦袋往旁邊鑽了出來,看到那人的臉,忍不住感歎起來。
這也太美了吧,簡直驚為天人!
一直聽外頭人說,秀才病弱的老母親,印象中,老母親這幾個字,和傾國傾城沾不上邊吧。
可眼前這位,雖是木簪布衣,但氣質灼華,婉約如水,好看的雙目波光流轉,欲語還休,嘴角上揚,溫柔自嫻,即使她病弱歪斜在床榻中,滿室的破牆舊物,都因她的存在而顯得高貴風雅起來。
“這位姑娘,可是珞兒的朋友?”
陳十一聽得清雅的聲音,忙驚醒過來,雙膝朝秀才娘親跪下。
“裴秀才是我的救命恩人,特意來此聊表謝意。”
裴母連忙抬了手,示意十一站起身來。
“你這孩子,快快起來,無需行這麼大禮。”
陳十一朝裴母磕一個頭,連忙站起身。
裴母溫柔笑道。
“珞兒隻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而已。”
裴秀才清冷地說了一聲。
“你既已拜謝,便離開吧。”
說完不再理會陳十一,轉而對裴母說道。
“娘,要換床褥嗎?我喚旁邊大娘過來。”
裴母點頭應了。
陳十一忙說道。
“我會,我會換床褥,我什麼活都能乾。”
她希冀的眼神望著裴母,希望裴母願意同意。
裴秀才似乎不為所動,欲走出房間,扯過陳十一的手臂就要讓她離開。
“珞兒,不得無禮。”裴母轉頭向陳十一笑著。“那就麻煩姑娘了。”
裴秀才挑了兩個水桶去外頭挑水,陳十一在裴母的指揮中找到了更換的被褥。
“伯母,我姓陳,名十一,你以後喚我十一就好。”
“晨迎霞浦深,卷袖染蒔依,是個好名字。”
陳十一羞赧笑了。
“伯母,你的詩句裡名字特彆美,不過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出生後,家中父親嫌棄我是個女娃,並未給我取名,我是大年十一生的,一直這麼叫著,慢慢就成了名字。”
裴母歉意地說道。
“抱歉,我…”
“伯母,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的,不過我喜歡你那兩句詩,你能贈與我嗎?”
裴母欣慰地笑了。
“自然是可以,回頭讓珞兒寫給你。”
陳十一把蓋在裴母身上的被褥取開,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席卷而來,她摸了摸褥子,已經全部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