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災難,對於押送犯人的官差來說,是一個很重大的事情。
他們圍在一起商議著如何向上麵上報這件事情。
在將要到達房陵押送點的時辰,他們在河灘上歇息了一晚。
一塊塊的黃泥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陳十一想下河擦洗身子。
她低眉順眼地走到溫之柔的身旁。
“小姐,我們下河去洗一洗吧,你不方便,我幫你洗啊。”
溫之柔聽得陳十一的話,眼眸瞬間明亮起來。
“可是,沒衣服換啊,再說,那麼多人,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陳十一連忙說道。
“我們可以鑽到那棵樹下麵洗,讓二少奶奶給我們放下風,把衣服洗乾淨,然後上來烤乾也就是了。”
等夜色深了許多,陳十一帶著溫之柔往水裡麵鑽去。
水實在冰涼刺骨,但她們也顧不得這許多,身上的泥實在太厚了,也不指望在這裡能洗的多乾淨,好歹能讓自己舒服點。
頭發都被黃泥凝成一塊板了。
夜色中,溫之柔的聲音低喃。
“你叫什麼名字?”
陳十一一邊幫她梳理頭發,一邊回。
“老爹姓陳,出生的時候嫌棄我是個女娃,就沒給我取名字,我是大年十一生的,大家叫慣了,慢慢地就成了名字。”
“十一?”
“嗯。”
“今天謝謝你,如果沒有你,也許我早就死了。”
“不用謝,大少爺答應我,到了地方,會給我賞銀的。”
溫之柔低聲笑了。
“小姐笑什麼?”
“我們是流放犯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我們什麼都沒有,如何還給得了你賞銀?”
陳十一手頓了一下。
“落難的鳳凰,那也是鳳凰,說不得哪天又重新能飛上枝頭了。”
溫之柔覺得這婢女很有意思。
“借你吉言,以後要是重回輝煌,定會好生嘉獎你一番。”
這件事後,溫之柔就和睿兒一樣,成了陳十一身邊形影不離的掛件。
她一直拽著陳十一的袖口和衣衫,兩眼不斷地打量著周圍,生怕又來一個山體滑坡,就算她跑不贏,陳十一也是可以救她的命,早已忘記她之前是有多嫌棄陳十一的。
也許是因為快到了,幾人覺得路途都要輕快很多。
他們被帶到房陵縣城的一個名叫平安的鎮。
辦完交接手續後,他們幾人又被幾個官差帶走了。
大概走了十幾裡的山路,終於在一個類似驛站的青磚瓦房前停了下來。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胡子發白的老頭,老頭身材佝僂矮小,但那雙渾濁的雙眼,精光矍鑠。
一個官差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話,老頭神情凝重,然後又用他那雙眼睛銳利地打量著幾人。
等他們交接完畢,那老頭緩緩走到他們跟前,命人取了他們的枷鎖和鐐銬。
“明日開始,男子到風鳴礦洞去上工。”
溫之衡向老頭鞠了一躬。
“大人,請問如何安排女眷?”
老頭撇嘴不屑地笑道。
“女眷不上工,但也不安排食宿,自己找些活計養活吧。”
這話乍聽起來,確實是這個理。
隻是深究一下便知,沒有食宿,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被關押在牢房之時,溫家每個人身上都被檢查過,就連發髻都鬆散了,一絲一絲檢查,就怕頭發裡纏了金線,再加上,溫家人並沒有任何人前來送行,所以,他們現在估計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
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沒錢,他們正在麵臨最大的生存問題。
溫家人麵色發白,但又不能吭聲,隻聽得溫之衡不卑不亢地問道。
“大人,能否指點一二,來日必將答謝。”
老頭舌頭抵了左頰,意味深長說道。
“我的謝禮,隻怕你給不起,老餘,過來,他們帶了女眷,你找個房子讓他們先住下來。”
一個胖乎乎的差吏急忙跑了過來,打量了溫家人一番,粗聲粗氣說道。
“走吧,跟我來。”
大約走了一裡路的樣子,路上,到處散落著零零散散的小木房子,房內異常安靜,似乎無人居住。
那位叫老餘的胖差吏,帶著他們在一處低矮的木房子旁停下。
木房子腐朽破舊,似乎許久無人住過,一打開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裡麵什麼都沒有,連最基本的床也沒有,頂上,是大片雜亂的蜘蛛網,有幾處,還漏了光。
“你們就住這吧,一個月六百個銅板。”
“什麼?”
溫之柔不可思議地尖叫起來。
“就這破地方,還要收錢。”
老餘咧嘴笑道。
“那你們彆住。”
說完,就要關門,提了鑰匙準備鎖上。
溫之衡連忙抓了他的手。
“且慢,小妹不懂事,餘大哥彆往心裡去。隻是我們現在身無分文,能讓我們先住進去,後期再補上?”
老餘肥胖的身子笑得抖動起來。
“沒錢啊,行吧,我老餘心善,一個月後我來收錢,不過那個時候不是六百,而是八百,曉得不?”
溫之衡忍下心中的怒氣,嘴角輕笑道。
“餘大哥實在心善,溫某感激不儘。”
老餘很是欣賞溫之衡的識時務,笑著點頭走了。
溫之柔見人走遠了,連忙問道。
“哥,你如何答應了他?這地方荒無人煙,我們去哪裡找這八百個銅錢?”
溫之衡無奈歎了口氣。
“不答應又能怎樣?我們不可能睡在荒野之地吧?先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等熟悉這邊情況後,再另作安排。”
陳十一在他們圍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從旁邊的樹林裡,卷了新綠的葉子,灌木叢裡挑了細軟的枝條綁了一個小掃帚,開始把房頂的蜘蛛網給打掃下來。
溫之衡看著勤快的陳十一,嘴角微彎,轉頭對著溫之遠說道。
“你在這照顧他們,前麵的樹林很大,我去看看,能不能弄點獵物換點銀錢?”
溫之遠點頭。
“大哥放心,這裡有我在。”
上次撕下來給睿兒退燒的袖布還在,陳十一乾脆用了做抹布,在不遠處的池塘裡打濕帕子,回了屋子把梁柱和牆壁都擦洗了一遍。
舊房子的地上是夯實的泥土,牆角四周角落發了黴,灰暗的木牆板上,有的生了許多小巧密密麻麻的白色菌子。
這個房子太潮濕了,住的時辰長了,隻怕會生病。
他們從京城而來,與這裡的丘陵地帶的氣候,有著天差地彆。
這些主子又極其嬌貴,隻怕會水土不服。
這一路上,他們都吃儘了苦頭。
陳十一覺得,真正的苦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