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始皇嬴政以氣吞山河之勢,揮動如椽巨筆,書寫下大一統的宏偉篇章後,統一,就化作了使命,深深刻入了每一位帝王的靈魂,成為他們心底最為熾熱的倔強。
在帝王們的認知裡,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承載的是統禦四海、混一宇內的宏大抱負。
不能完成大一統的帝王,恰似在浩瀚蒼穹中折戟的雄鷹,徒有翱翔天際之名,卻無搏擊長空之實,又怎配得上這象征著無上權力的“帝王”尊號?
國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任何企圖分裂它的行徑,都如同在美玉上刻下裂痕,是帝王們絕不能容忍的。
這份信念,在李璟祐的心中,堅不可摧,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國家統一的重要性。
“朕知道了。”
李璟祐麵容沉靜,其實,即便徐願不說,李璟祐心中也早有一些難以言表的揣測。
他心底深處隱隱覺得,自己那位父皇,很有可能並未真正撒手人寰。
而且,根據蛛絲馬跡來推斷,父皇極有可能就隱匿在那南京城,時刻注視著朝堂的風雲變幻。
命運的洪流滾滾向前,他已然站在了曆史的十字路口,不管怎麼樣,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有些事情,一旦卷入其中,便不再由個人的主觀意願所左右,不是簡單的一句想做或者不想做,就能改變事情發展的軌跡。
他身處這百官朝拜的皇位之上,就如同站在權力的巔峰,享受著無上榮耀的同時,也肩負著江山社稷的千鈞重擔。
既然他坐上了這個決定天下蒼生命運的關鍵位置,那他就必須義無反顧的履行起一個皇帝應儘的職責。
他實在不想對秦如召痛下殺手,也不願將薛仁貴置於死地,更不忍心看著那些曾經為朝廷出生入死的老臣們,一個個被關進牢獄。
可是,秦如召和薛仁貴,這兩位手握重兵的大將,他們手中的兵權就如同高懸在皇位上的利劍,隨時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威脅。
這把劍,隻有握在自己手裡,他才能放心。
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根基,為了大唐江山的長治久安,他不得不狠下心來,做出決定。
朝中的官員位置,向來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僧多粥少,競爭異常激烈。
如果繼續留著乾武朝的臣子,那些從一開始就追隨他,為他登上皇位四處周旋,出生入死的官員,心中必然會充滿失落。
他們會想,自己的付出,是否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自己的前途未來,是否還一片光明?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並非帝王們生性涼薄、喜新厭舊,而是身處那個複雜微妙的政治環境中,出於對朝廷穩定,權力平衡和自身統治的多重考量,不得不做出的無奈之舉。
官員,對於皇帝而言,就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是皇帝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隻有讓他們各得其所,皇帝才能得心應手地驅使他們。
從猜到李承乾可能還活著,李璟祐心中那沉甸甸的愧疚感,頓時減輕了不少。
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許多,連呼吸都變得暢快起來。
他心裡明白,自己的父皇,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治國理念嗤之以鼻,認為他的想法太過膚淺,不足以擔當起治理天下的重任。
同樣,李承乾所追求的天下為公的崇高理想,在他李璟祐看來,也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天真幼稚的成分。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父皇的想法脫離了現實的土壤,過於理想化,宛如空中樓閣,看似美好,卻難以實現。
若不是父皇真真切切的將大唐帶入了一個繁榮昌盛的輝煌盛世,他李璟祐恐怕早就忍不住要和李承乾針鋒相對,展開爭論,以捍衛自己的理念。
如今,他也立下了雄心壯誌,要打造一個比乾武朝更為繁榮富強的盛世,他要向自己的父皇證明,他所選擇的道路沒有錯,錯的,是父皇。
“徐願,朕會做到最好的。”
李璟祐目光堅定。
這一次,一向以他馬首是瞻的徐願卻再也無法回應他了。
徐願靜靜的坐在輪椅上,雙眼永遠地閉上了,麵容安詳,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沉睡。
就這樣,他成為了大唐在位時間最短的太師,他的一生。
李璟祐看著徐願的遺體,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傷心難過之色,隻是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還清了,不欠。”
這簡單的四個字,其中的滋味,恐怕隻有他自己才能深刻體會。
在南京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裡,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戶,灑在屋內的地麵上。
李承乾戴著一副眼鏡,正全神貫注的看著手中的報紙。
他的目光在報紙上的一條條消息間緩緩移動,內心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百感交集,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竟不知該如何言說。
他知曉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秦如召離開了人世,也得知了薛仁貴同樣命喪黃泉的噩耗。
這兩位得力乾將的離去,讓他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所有人都以為陛下得知這些消息後,定會怒發衝冠,暴跳如雷,會率領著眾人再次揮師打進長安,為死去的臣子報仇雪恨,奪回屬於自己的天下。
可是這一次,陛下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拿著那兩天刊登著這些消息的報紙,翻來覆去地看著,眼神中透著讓人難以捉摸的複雜神情,有悲傷,有無奈,有憤怒,也有思索。
秦嚴安靜的坐在李承乾身旁,正認認真真的看著書。
他時不時地悄悄抬起頭來,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自己身旁的爺爺。
他發現爺爺今天的神情格外凝重,眉頭緊鎖,似乎心事重重。
李承乾放下報紙,提起筆,在一份委任書上鄭重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秦兒。”
李承乾輕聲呼喚道,聲音中透著慈愛。
秦嚴聽到爺爺叫他,立刻快速的抬起頭來,脆生生的回應道:“爺爺,在的。”
李承乾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每次看到秦嚴,李承乾的眼中總會不自覺地泛起一層淚光,這孩子,和秦如召年輕的時候,實在是太像了,無論是眉眼間的神態,還是那股子衝勁,都像極了。
“這張紙,自己收好,知道嗎?”
李承乾溫柔的說道,“今天就學到這兒吧,回去吧。從明天開始,就不要再來爺爺這裡了,爺爺啊,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以後有空了,爺爺再叫你來。”
秦嚴聽到李承乾的話,心中充滿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爺爺,你要去做什麼事啊?”
李承乾笑著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道:“爺爺啊,要去阻止這天下大亂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