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在破曉之際,濃厚的夜幕還未完全褪去,鹹陽的街道仍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灰暗之中,李承乾就已悄然踏上了去往乾陵的路途。
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身姿在熹微的晨光下拉得老長,在侍衛們的簇擁下,步伐堅定卻又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疲憊。
為了讓李承乾能在路途上保持良好的狀態,胡不歸幾乎徹夜未眠。
藥房裡,昏黃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不定,胡不歸全神貫注地守在爐火旁,眼睛緊緊盯著那藥罐,每一次藥材的投放、火候的把控,他都小心翼翼,生怕有絲毫差錯。
熬藥的過程漫長又煎熬,濃鬱的藥香逐漸彌漫在整個房間,直至天際泛起魚肚白,這藥方才終於熬好。
李承乾飲下湯藥後,至少現在看來,他的氣色有了明顯的好轉。
與前年相比,原本蒼白如紙的麵龐如今泛起了些許血色,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不少。
可胡不歸的眉頭卻依舊緊緊皺著,憂慮之情絲毫未減。
這些湯藥終究隻是補藥,雖說能在一定程度上調養身體,可並非起死回生的神藥,無法從根本上扭轉陛下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
如今陛下的身體,恰似一艘在狂風巨浪中漂泊了太久的破舊船隻,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胡不歸所能做的,不過是用手頭有限的資源,像一個技藝粗糙的修補匠,勉強為這艘破船縫縫補補,竭儘所能地讓它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多堅持一會兒,航行得更遠一些。
更讓胡不歸憂心的是陛下現在的作息,通常隻有年邁體衰的老人才會睡眠時間越來越少,可陛下正值中年,身體卻已如此虛弱,怎能不讓人揪心。
當破曉的陽光徹底驅散了黑夜的陰霾,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乾陵。
李承乾緩緩走下馬車,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乾陵外那幾株枝繁葉茂的桂花樹。
微風輕拂,李承乾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靜靜地佇立在那裡,目光掃過乾陵外的每一處風景,思緒卻早已飄向了陵墓之中。
他的結發妻子蘇芷,那個一心一意隻對他好的女子,正長眠於此。
那些與蘇芷共度的歲月,或平淡溫馨,或跌宕起伏,樁樁件件都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沉默不語,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
在昭陵麵對父皇的時候,儘管心中被兒子帶來的委屈填滿,他卻強忍著淚水,保持著帝王的威嚴。
然而此刻,站在乾陵之前,麵對摯愛之人,他所有的堅強瞬間崩塌,淚水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
蘇芷一定能理解他的。
這天下人,哪怕所有人都偏袒他的兒子,蘇芷也絕不會。
若是蘇芷還在世,祐兒又怎會變得如今這般模樣。
蘇芷那般聰慧善良,她定能將祐兒教導成才,讓他走上正途。
李承乾閉上雙眼。
“靈犀兒,朕,好委屈啊!”
他在心底無聲地呐喊著。
周圍誰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許久之後,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的悲痛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的神色。
“走吧。”
他的聲音低沉無比,仿佛在這一刻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
在旁人眼中,陛下隻是靜靜地在乾陵站了半個時辰,然後便平靜地轉身返回。
但自幼就跟隨李承乾的張顯懷卻敏銳的察覺到,陛下似乎卸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重擔,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回到長安後,除了胡不歸,無人知曉李承乾秘密召見了齊先生和吝大福。
兩儀殿內,燭火搖曳,將三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已經一年沒有熬夜的李承乾,今晚卻精神矍鑠,與這兩位相識多年的老友暢談了整整一夜。
他們時而低聲細語,時而開懷大笑,回憶著崢嶸歲月。
時光悄然流轉,乾武十七年夏末,一件足以震動整個朝野的大事發生了。
齊先生,這位自陛下登基以來,便始終忠心耿耿追隨在側,在朝堂上曆經無數風雨、屹立十七年不倒的肱股之臣,竟然遞交了辭呈,選擇辭官歸隱。
消息一經傳出,滿朝文武皆為之震驚,一時間,朝堂內外議論紛紛,眾人皆猜測其中緣由。
然而,李承乾麵對齊先生的辭官請求,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隻是麵帶微笑,那笑容裡似乎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深意。
到了乾武十七年秋,年僅二十五歲的王文宛如一顆耀眼的新星,在朝堂之上橫空出世。
王文出身農村,帶著一身質樸踏入官場。他憑借著自身卓越的才華、僅僅用了三年時間,便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成功走進了普通官員窮儘一生都難以企及的軍機處。
一時間,朝堂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年輕的身影上。
當年的齊先生,同樣是在二十五歲的年紀登臨太師之位,如今齊先生離去,王文順理成章地完全接替了他的事務。
初掌大權的王文,自己都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尚未真正弄清楚自己手中究竟握著怎樣的權勢責任。
與此同時,民間開始流傳起各種流言蜚語,皆是那些彆有用心之人故意散播的。
他們四處宣揚說陛下已然老糊塗了,竟然想要扶持這樣一個毫無根基的少年郎位極人臣。
朝堂之下的官員們,心中的不滿嫉妒更是不言而喻。
他們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曆經無數艱難險阻,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而這個少年郎卻僅僅用了三年時間就輕而易舉地超越了他們,這讓他們如何能夠服氣。
無數的奏折,被越過了軍機處,直接送到了兩儀殿。
他們不服,一個少年郎掌管著軍機處,來審批他們的折子,當他們感受到了侮辱。
他們不願意,直接往兩儀殿送折子,就是他們無聲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