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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母……」
「噓!」
蕭不疑帶著新送來的信找晉陽公主時,公主本人正一臉溫柔慈愛的看著熟睡中的女兒。
她示意兒子噤聲,又給錦晏掖了一下被角,才滿心不舍地走了出去。
「不疑……」
晉陽公主方要問發生了什麼,可身後哪還有兒子的身影,她無奈一笑,知道兒子是想妹妹了,想多看一眼,便也沒派人去打擾。
過了好一會,蕭不疑才出來。
他將已經拆封過的信遞給晉陽公主,斟酌著語氣說道:「阿母,長安亂了。」
晉陽公主似是猜到了什麼,「天子死了?」
蕭不疑;「……」
呃。
雖說是發生了大事,但也沒有這麼大!
他簡明扼要地提煉了信上的內容,「陛下寵信方士,為此又斬殺了好幾位一心要鏟除方士的大臣,而太子與三皇子等人因瑣事發生了一些爭鬥,太子意外死亡,皇後瘋狂報複三皇子及其黨羽,還揭發了許多陛下所作的醜事,其中便有大父與阿父謀反之事,陛下震怒,賜死皇後,滅九族,又將宮中所有知情的宮人處死……」
「三皇子呢?」
「貶為庶人,母族同樣被誅滅。」
「就連那些與皇後一族和三皇子母族來往親密的世家豪貴,也都遭到了牽連,或貶謫流放或抄家滅族。」
「這一場皇子之亂,僅長安城便死了一萬多人,加上那些世家大族在各地的親族故舊,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到牽累。」
「整個長安,或者說整個天下,都要人人自危了。」
至此,晉陽公主也看完了信。
天子的暴怒,皇子的生死,世家大族的存亡,數萬人的生死,仿佛一根羽毛一樣,沒能在她心中激起一點漣漪。
她麵色平靜的將信折好,才抬眸看著兒子問道:「陛下這樣,不好嗎?」
蕭不疑自然不這樣覺得。
他微微搖頭,「並非不好,陛下如今做的越多,錯的也就越多,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就越來越差,一落千丈,這對於我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隻是……」
「隻是什麼?」
晉陽公主問。
蕭不疑道:「隻是這一年來北地之外那些地方凍死餓死受災而死的百姓本就不計其數,讓陛下這麼殺下去,不知要有多少無辜百姓因此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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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問出了一個讓自己絞儘腦汁也想不透的問題。
「阿母,陛下怎麼就瘋成這樣了?」
縱觀曆史,那麼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陛下難道真的不知道如今這樣做的後果嗎?
怎麼會瘋?
晉陽公主腦海裡閃過自己在宮中的那些年,閃過阿母給她講過的那些故事,閃過北地遭受到的所有無端的猜忌和打壓,閃過天子耗費數不勝數的人力財力所建造的那些宮室奇觀和底層黔首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流離失所屍骨遍地的畫麵。
曾幾何時,他也是士人黔首心目中的聖君。
可滔天的權勢催生了他無窮無儘的欲望和野心,使得他被權勢奴役,被欲望驅使,被野心掌控,最終變成了一個無情無義殘忍嗜殺昏庸無道的瘋子。
想到此,她臉上所浮現的並不是仇人遭到報應自己終於大仇得報的快感,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
為死去的宛城公主,為死去的晉國百姓,為天下黔首,為數十萬將士,為曾經忠君衛國的丈夫,為懵懂無知卻卷入戰爭的兒女……
很快,她的神色又變得淩厲起來。
她說:「為什麼不會瘋呢?你熟讀
曆史,曆史上突然"瘋"掉的帝王還少嗎?」
蕭不疑啞口無言。
他心想,如果將來他當了皇帝,他絕不會像那些昏庸無道的帝王一樣,為了一己私欲而輕易斷送祖輩與自己辛苦創建的基業,斷送百姓對他的信任與敬仰,更不要在青史中留下一堆罵名!
但他真的能做到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蕭不疑渾身都冷了下來。
他尚未觸及那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位置,內心卻已經產生了動搖,何況是真正大權在握一言九鼎的天子!
似是察覺到什麼,晉陽公主忽然看了他一眼。
「你不會的。」
她說。
蕭不疑微愣,「阿母說什麼?」
晉陽公主神色溫柔堅定,她篤信地說道:「你是我的兒子,是我與你阿父親自教養長大的,我知道你不會變成那樣。」
「可是……」
蕭不疑想辯解,卻被晉陽公主製止了,她道:「不要說,要多想,要去做。」
錦晏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她裹著一件厚厚的外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打哈欠。
「阿母,阿兄,不用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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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二兄和安,還有我呢!」
錦晏出聲後,晉陽公主和蕭不疑才發現她的存在。
蕭不疑立即轉身,將地上裹成一團的小人兒抱了起來,看著明明睡意惺忪卻又仿佛洞察所有的妹妹,他心頭的重石一下子就落地了。
是啊。
他在擔心什麼?
還有去疾和安,還有晏呢。
他的弟弟們,他的妹妹,絕不會看著他犯錯而什麼都不做。
他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晉陽公主卻是板起了臉,「今日的公文處理了?糧草送走了?編書的大事完成了?火藥改進成功了?」
蕭不疑:「……」
晉陽公主:「既然沒有,就去做事,把晏兒給我。」
蕭不疑:「……」
說了那麼多,就是為了最後一句是吧?
在他不情不願將又開始昏昏欲睡的錦晏交還給晉陽公主後,門外撲哧傳來一聲笑。
「兄長這般表情,倒是少見。」
回了北地後,養了兩日,蕭去疾臉上凹陷沒那麼明顯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好了許多。
他站在門口,促狹地看著蕭不疑笑,「方才陳遂又送來一堆信件,好些都是表兄從長安送來的,兄長還是快些跟我一起去處理那些加急的信件吧!」
錦晏半眯著眼睛衝他揮了揮小手,「阿兄,好好努力哦。」
蕭不疑笑著應下,「小孩子彆瞎操心,你就陪著阿母,好好養身體吧。」
然而,等他和蕭去疾到了書房,看著案桌上成堆的公文信件,而陳遂還在埋頭往裡麵搬運新的公文時,蕭不疑臉上的笑意便瞬間煙消雲散了。
他怎麼就是長子呢!
他怎麼能是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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