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內。吳年坐在太師椅上,等待回應。
老實說,他有些緊張。破廟中神容易,破心中神難。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早已經被蒙元人嚇破膽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蒙元人南下,一月多時間,竟席卷了遼東五府三十二縣,占據了**成的土地。
邊軍將門,或降或滅。
真是雷霆暴雨,可怕的很。
唯有一戰而敗蒙元人,哪怕是殺破敗一千人也好。就能破掉百姓心中的神,證明蒙元人不是戰無不勝的。
然後揮舞起旗幟,組織百姓,堅決抵抗了。
如果地道戰不能發揮作用,那以後的路就不好走了。
兩軍對陣,兩將交鋒。不過是兩個人的事情。吳年學馬槊還很短暫,身體還沒有打熬好,但如果是鬥將,他不會緊張。
大丈夫死就死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但是這一次,他真的緊張。因為他背負的更多,不僅是自己的命。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吳年眼睛一亮,豁然站起抬頭看去。便見李勇飛撲而來,雙眸放光,呼吸急促。
向來冷靜沉穩的老李,竟然這副模樣。
吳年的心中已經知道答案了。
吳年朝著李勇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說了。然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他的笑聲雄壯凜冽,威勢無匹。
“傳令下去。民兵戒備不要鬆懈。戰兵白天巡邏,晚上休息。”吳年收斂笑聲,目視李勇,聲音寒冷。
“是。”李勇應諾了一聲,趕緊點頭下去了。
吳年呼出了一口氣,打算去洗個冷水臉,精神一下。便在這時,王貴從外麵走了進來。
“大人。我們無能,民兵鬨騰起來了。”王貴有些羞愧,深深的彎下腰道。
“嗯?”吳年眸光一凝,這卻是出乎意料的。
但吳年很快就明白了,歎了一口氣,抬頭說道“不要自責。畢竟你們之前沒有管過這麼多人,出問題很正常。再說。也有我的原因。去看看。”
“是。”王貴還是很羞愧,低聲說道。
吳年帶上了幾個強壯的家奴,與王貴一起來到了北城門附近。
北山堡是一座軍事要塞。緊挨著城牆的部分,有兵舍。提供給兵丁居住,他們也可以就近的進行巡邏、戒備,禦敵任務。
當吳年來到兵舍前的時候,有十幾個漢子神色激動的說著話,有一隊精兵在旁看著,還有很多民兵在外看著。
“百戶大人。您要舍棄我們嗎?”十幾個漢子看到吳年之後,仿佛找到了家長一樣,頓時淚崩,且膝蓋一軟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磕頭道。
吳年看了看這些漢子,都是強壯的遼東好漢,不是北山堡軍戶出身,但抗蒙的意誌力也很強。
他心中有所猜測,此刻更是心疼。一個箭步上前,扶起了一個為首的漢子,抱著他的肩膀,附在他的耳旁說道“我怎麼會舍棄你們呢?帶著兄弟們再忍耐幾天。”
這漢子頓時驚醒了過來,豁然抬頭看著吳年,然後淚如泉湧,粗壯的手掌抱在一起,洪亮應聲道“是。”
說罷了,這名漢子招呼了不明所以的兄弟們一聲,便回去了兵舍內。
一場騷亂,消弭於無形。
王貴見到這一幕後,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對吳年說道“這漢子叫嶽海明。一家十二口人,有八口人死在了蒙元人手中。逃到北山堡之後,他聽聞大人要抗蒙,立刻加入了民兵。”
“今天大人卻送了酒肉給蒙元人,他們以為大人要降,要舍棄他們。”
他就算不說,吳年也猜出個**不離十了。
軍戶是支持他的,不管是他乾什麼,都會言聽計從。流民有大半是普通百姓,老實巴交。
關於抗蒙。
有少數人是有民族大義的,有部分人則是被逼的。
與龍且一樣,或滿門滅絕,或家人死於賊之手,不可勝數。
他示弱以敵,送酒肉給城外的蒙元人,這些人看在眼裡,哪裡不痛在心中的?
吳年並不責怪這些民兵,反而感同身受。
“哎。”
吳年長歎了一聲,伸出手掌拍了拍王貴的肩膀,說道“再忍耐幾天。”
江縣。
蒙元人大軍雖然在城外駐紮,但是萬戶大將金桓山卻是住在城中。半邊張騰出了祖宅,供給金桓山居住。
美妾、美酒、佳肴,各種生活所需,儘心竭力,供奉這位蒙元皇族宗室大將。
書房內。
金桓山做漢人書生打扮,長衫布帶,加上他英俊的麵容,真是風流倜儻,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出身於蒙元的蠻夷。
他坐在書桌前飲茶,身邊左右各自立著一位梳著丫鬟髻,穿著粉色衣裳的俊俏漢人女婢。
張布站在他的麵前,微微彎腰,神態恭敬。
雖都是萬戶大將,地位上卻是天差地彆的。
金桓山把茶盞放下,抬頭對張布說道“張將軍怎麼看?”
朱耳哈的信給送來了,剛巧張布也在。金桓山覺得於情於理,應該問一下張布的意見。
“回稟金將軍。吳年自稱炎漢子孫,漢人衣冠,又派兵滅絕柳家拳門,抗衡上國(蒙元)的決心,極為堅定。末將以為,這是他的拖延之計。”
“請金將軍馬上派遣騎兵南下,日夜兼程告訴朱將軍。馬上進攻。”
張布寬闊的額頭上儘是陰雲,語氣斬釘截鐵。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夾雜了私人恩怨。直覺告訴他,如果不儘早除掉吳年,那他會遺恨終生。
這個家夥韌性太強了,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錯了,蟑螂是不會反抗的。
但是吳年一定會反抗。
這樣的人,會投降蒙元人?張布是不信的。
如果讓吳年得勢,張布毫不懷疑他會滅了半邊張滿門。
金桓山看了一眼張布,卻是微微一笑。他與吳年沒有切膚之痛,在此之前隻聽說過這人大名。
對吳年的認識嚴重不足。
而且張布與吳年有仇,他是知道的。
吳年自己也說了,他與張布有仇,害怕被張布殺了。
“這個家夥,莫非真的是想借我的手,殺了吳年?”金桓山心中暗道。
金桓山先讓張布下去了,然後他提起筆來,寫了一張委任狀。封吳年為千夫長,送去另外一個漢人萬戶的麾下。
印信、官服、盔甲什麼的,等朝廷正式冊封。
除了懷疑張布要趁機殺了吳年之外,金桓山對吳年也是欣賞的。
國朝(蒙元),正要兼並天下。吳年能斬了我們蒙元正經八百的千夫長,勇武出眾,又有統兵才能,這樣的人才,國朝有大用。
如果能收降吳年,真是大大有利於國朝。
朱耳哈做的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張布也說了,這是吳年的拖延之計。
金桓山是驕傲的。他是蒙元萬戶大將,而這樣的大將,在整個蒙元也不過是區區三十餘而已。
他們十個萬戶大將南下,便打的遼東將門崩潰了。蒙元兵鋒,何等強盛?
吳年就算是拖延時間,也隻是拖延幾天而已。
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不成?
吳年不過是這浩瀚無邊的大海之中,一條微不足道的小魚蝦而已。
就算被他騙一次,也沒什麼嘛。
這是金桓山對蒙元人強大軍勢力的絕對信任。
蒙元。
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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